烛火在甲七铁面具上跳跃，他指尖停在名册墨痕未干的“死”字上。
“这钩…缺了半笔。”
冰冷的审视像毒蛇缠上乔引娣脖颈。
窗外一道惨白电光劈裂夜幕，震耳雷鸣中，濒死的皇帝突然暴起，枯爪般的手死死钳住她手腕——
剧痛炸开的瞬间，她看清了他瞳孔深处：
十四爷的影子在闪电里对她笑。
---
殿内死寂得能听见烛芯燃烧的“噼啪”声。
甲七指尖下，那缺了半笔的“死”字墨痕，像一道裂开的深渊，吞噬着乔引娣所剩无几的勇气。
她袖中的瓷瓶紧贴着皮肤，里面那搏动的血痂，每一次收缩都撞在她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甲头儿……”
乔引娣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奴婢……手冻僵了，一时没控住笔锋……”
她强迫自己抬起眼，迎向铁面具下那只淬了冰的眼。
“冻僵？”
甲七的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半分信或不信。
他缓缓收回点着名册的手指，指腹在名册封面上轻轻一蹭，那动作漫不经心，却带着一种审视猎物垂死挣扎的残忍。
“还是……心乱了？”
他那只露出的眼睛微微眯起，像鹰隼锁定了草丛里瑟缩的兔子，“名册上的名字，勾了就是勾了。规矩就是规矩，死人……不会再爬起来改口。”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精准地凿在乔引娣心尖上。
苏培盛在炕边佝偻着身子，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一点动静引来这煞星的注意。
浓重的药味和那股若有似无的腐败气息，沉甸甸地压着，几乎让人窒息。
乔引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稳住摇摇欲坠的镇定。
“奴婢明白。名册已誊清，甲头儿若无别的吩咐……”
她只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审视。
就在这时——
“轰——咔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毫无预兆地撕裂了紫禁城死寂的夜空！
惨白的电光如同巨斧劈开浓墨般的黑暗，瞬间将养心殿西暖阁照得亮如白昼！
窗户纸被映得一片刺目的惨白，殿内所有物件都在刹那间拖出狰狞扭曲的长影。
电光石火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炕上那具如同枯槁蜡像、气息奄奄的躯体，在雷声炸响的同一刹那，猛地弹坐而起！
动作之迅猛，完全不像一个垂死之人！雍正蜡黄枯槁的脸在强光下扭曲变形，那双浑浊的眼珠骤然瞪大，爆射出一种濒临疯狂的、非人的光芒！
“啊——！”
一声嘶哑、破碎、不似人声的嚎叫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他的目标无比明确！
枯瘦如柴、青筋暴起的手，如同铁铸的鹰爪，带着一股破风般的狠戾，越过守在一旁的苏培盛，精准无比地、死死地钳住了刚刚转身欲退的乔引娣的手腕！
“呃！”
剧痛瞬间从腕骨炸开，乔引娣痛哼一声，感觉自己的骨头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捏碎！
她猝不及防，被这巨大的力量带得一个趔趄，整个人几乎扑倒在龙炕边缘！
“主子爷！”
苏培盛魂飞魄散，扑上来想掰开那只枯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滚开！”
雍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乔引娣，那眼神狂乱、恐惧，却又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疯狂执着。
他枯瘦的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另一只手胡乱地挥舞着，竟将扑上来的苏培盛狠狠搡开！
老太监重重跌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哼。
“你！是你！”
雍正的吼声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丹药的怪味，喷在乔引娣煞白的脸上。
他的手指如同烧红的铁钳，死死扣着她的腕骨，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
“老八……老八在雷里！他来了！他就在那儿！笑！他对着朕笑！”
又是一道撕裂天穹的闪电！惨白的光瞬间灌满暖阁！
就在这光芒刺入雍正瞳孔的千分之一刹那，乔引娣看清了！
在那双被丹药侵蚀、被恐惧和疯狂占据的浑浊眼珠深处，清晰地倒映出一个身影——不是狰狞的鬼影，而是一个穿着亲王常服、嘴角噙着冷峭讥诮笑意的年轻男子！
十四爷！胤禵！
那幻影在雍正惊惧的瞳孔里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但乔引娣的心，却像被那道闪电狠狠劈中！
是他！真的是他！这张脸，这神情，曾是她灰暗岁月里唯一的光！此刻却成了皇帝眼中索命的厉鬼！
“不是奴婢！皇上！是雷！是雷声！”
乔引娣痛得浑身冷汗，声音带着哭腔，奋力想抽回自己的手腕，那力量却纹丝不动。
她感觉腕骨快要断了！“您看清楚！是雷！是闪电！”
“你骗朕！”
雍正嘶吼，枯槁的脸上肌肉扭曲抽搐，蜡黄的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狰狞暴起。
他钳着乔引娣手腕的力道非但不松，反而更加疯狂地收紧！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拖入他恐惧的深渊同归于尽！
“你跟他……是一伙的！你们都想看朕……看朕……”
他猛地呛咳起来，嘴角溢出暗红的血沫，眼神却依旧死死锁住乔引娣，那目光穿透她，仿佛在看她身后另一个无形的、让他恨入骨髓也惧入骨髓的存在。
“主子爷！松手！您会捏断她的骨头啊！”
苏培盛挣扎着爬起来，带着哭腔再次扑上来，不顾一切地抱住雍正的手臂。
“甲七！还愣着干什么！”
苏培盛绝望地朝那铁塔般矗立在阴影里的身影嘶喊，“快！快帮把手！主子爷魔怔了！”
铁面具转向这疯狂的君臣拉扯。
甲七的眼神冰冷依旧，毫无波澜，仿佛眼前不是九五之尊濒死的癫狂，而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他向前一步，动作沉稳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冰冷的手掌精准地覆在雍正紧攥乔引娣的手背上。
那并非粗暴的拉扯，而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令人胆寒的力道。
“万岁爷，”甲七的声音低沉平板，像一块投入死水的铁，“龙体要紧。您该松手了。”
他的手指如同冰冷的铁条，开始一根一根、极其缓慢而坚定地撬开雍正紧扣的五指。
“嗬……嗬……”
雍正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眼神狂乱地扫过甲七冰冷的铁面，又死死钉回乔引娣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