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蓝星历，2079 年，深夜 11:59。
龙国北境，旧青云市遗址。
沙尘暴刚停，废墟里露出半截残缺的喷泉卡池。池水早被岁月蒸干，只剩龟裂的灰白瓷底，像一块被剥下的旧世界皮肤。
风掠过，池底忽然亮起微光——
一行淡金色的小字，像有人用指尖在空气里悄悄书写：
“检测到第
位抽卡者，序列溢出，启动隐藏协议《低语》。”
下一秒，整座城市遗址轻轻震颤。
无人看见，喷泉卡池的裂缝里，升起一张 0.1 毫米厚的透明卡牌。
卡牌中央，是一粒正在呼吸的尘埃。
尘埃里，藏着一个完整的宇宙。
二
尘埃宇宙·编号 Ω-73。
这里的时间流速，是外界的
倍。
当卡牌升起的一刹那，Ω-73 内部已过去整整一年。
一年里，世界树楚墨阳只做了三件事：
1. 让树冠结出 13 枚“情绪果实”——喜、怒、忧、思、悲、恐、惊，外加六欲。
2. 把果实炼成 13 张“低语卡”，背面统一刻着同一行小字：
“赠给第
位旅人，愿你替我听完最后一句话。”
3. 把自己化作“听风者”——一株没有年轮、没有性别、没有尽头的芦苇。
芦苇摇曳，13 张低语卡随风飘散，落入尘埃宇宙的不同角落。
它们将以各种身份出现：
一张变成少年口袋里的公交卡；
一张变成新娘发梢上的珍珠发卡；
一张变成战场遗骸胸腔里的弹片；
一张变成冰川内部被冻住的泡泡……
而芦苇本身，则把根须刺穿宇宙壁垒，悄悄搭在“外界”那条废弃喷泉卡池的裂缝上。
像窃听器一样，开始收集蓝星遗址上的声音。
三
蓝星历 2080 年，春分。
旧青云市遗址迎来三年来的第一位活人——
林笙，女，19 岁，龙国“废墟拾荒族”。
她背着一只用广告布缝成的背包，左手缺了无名指，右手握着一把塑料玩具铲。
林笙的目的很简单：
传说中，喷泉卡池底部曾出现“返生泉”，只要舀起一捧干涸的池底沙，就能让死去的人复活 24 小时。
她想把妈妈带回来，问一句“你为什么丢下我”。
沙尘暴后的废墟格外安静，只剩风在钢筋间吹口哨。
林笙跪在池底，用玩具铲刨开坚硬的沙壳。
第三下，“叮”——
塑料铲折断，断口飞出一粒闪着绿光的尘埃。
尘埃落在她左手断指处，像融化的玻璃，迅速长成一张 0.1 毫米厚的透明卡牌。
卡面中央，是一株芦苇。
芦苇下方，一行小字：
“抽卡者，你愿成为我的低语者吗？”
林笙愣住。
她没听说过“低语者”，却认得“抽卡”两个字——
那是旧时代最泛滥的童话，也是导致世界崩溃的元凶。
她下意识想扔，却发现卡牌已黏在断指处，纹丝不动。
紧接着，一股温热的电流顺着手臂爬进耳膜。
她听见一个声音，像风吹过芦苇荡——
“别害怕，我不是神，也不是恶魔。
我只是……最后一个想被听见的记录员。”
四
尘埃宇宙·Ω-73。
芦苇发出一声轻叹。
“第 1 位低语者，接入。”
刹那间，林笙的视野被拉进一条绿色隧道。
隧道尽头，13 张低语卡排成环形，像 13 扇任意门。
每张门扉上，都浮动着不同的画面：
公交卡那扇门，映出深夜末班车，司机在打瞌睡；
珍珠发卡那扇门，映出婚礼现场，新郎在亲吻别人；
弹片那扇门，映出焦土战场，少年士兵在哼故乡童谣；
泡泡那扇门，映出冰川崩塌，北极熊抱着幼崽沉入海里……
芦苇的声音再次响起：
“它们替我记录了人类最后的声音。
可我听不懂。
你愿意替我听完，然后把‘答案’带回来吗？”
林笙喉咙发干：“什么答案？”
“随便哪一句，只要能让尘埃宇宙里的我，第一次因为‘被理解’而落泪。”
五
林笙答应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答应，也许只是孤独太久。
芦苇送她三句“低语守则”：
1. 进入任意门后，你将取代原主 7 分钟，体验他\/她\/它此刻最强烈的情绪。
2. 7 分钟内，你必须找到一句“能让芦苇落泪的话”，否则门会永远关闭，你也会成为卡牌的一部分。
3. 若成功，你将获得一次“返生泉”的使用权——可复活任何人 24 小时，但复活者会忘记你。
林笙深吸一口气，走向第 1 扇门——公交卡。
六
末班车，23:47。
司机老周在打瞌睡，车头电视循环播放旧新闻：
“……全民转职系统已永久关闭，请市民切勿私自抽卡……”
林笙坐在老周背后，发现自己穿着售票员制服。
记忆里，她本该没上过这辆车，却清晰知道：
再过 3 站，会有一位抱婴孩的女人上车；
婴孩在下一站就会停止呼吸；
老周会在惊慌中猛打方向盘，撞断护栏，整车坠江。
这是“公交卡”记录的原剧本。
林笙的任务，是找到一句能打断悲剧的话。
第 4 分钟，女人上车，婴孩脸色青紫。
林笙听见自己开口——
声音却不是她的，而是老周女儿 8 岁时的录音：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家呀？我学会用卡纸折小船了，等你回来，我们一起放进浴缸，好不好？”
老周猛地睁眼，后视镜里，他看见女儿的小船正漂在车厢过道。
他急踩刹车。
车停稳在坠江前的最后一米。
女人怀里的婴孩突然啼哭，声音洪亮。
7 分钟到。
林笙被弹出车门，回到绿色隧道。
她掌心多了一滴露水般的泪——
老周的泪。
芦苇声音发颤：“原来，让刹车踩下的不是恐惧，而是‘被等待’。”
七
剩下的 12 扇门，林笙一扇一扇走。
她在珍珠发卡里，替新娘说出：“离婚协议我带来了，签吧，别骗自己。”
她在弹片里，替少年士兵哼完那首没唱完的《茉莉花》。
她在泡泡里，替北极熊对幼崽说：“别怕，我们变成水，也会回到云里。”
……
第 13 扇门，是芦苇自己。
门后，是一片白茫茫的芦苇荡，无边无际。
林笙变成风，掠过每一株芦苇。
她听见它们同时在问：
“我记录了那么多声音，可谁会记录我？”
林笙停在芦苇荡中央，轻声回答：
“我来了。
我听见了。
谢谢你，替我们留下最后一点人声。”
风停了。
芦苇荡泛起绿色涟漪，像一场迟到的春雨。
一滴透明的泪，从天空落在林笙掌心。
八
旧青云市遗址，黎明。
林笙睁开眼，仍跪在喷泉池底。
左手断指处，那张透明卡牌已消失，只留下一圈淡绿色的纹痕，像一枚戒指。
她低头，看见池底裂缝里，渗出一线银色水珠——
返生泉，真的出现了。
林笙用塑料铲折断的柄，舀起水珠。
水珠在她掌心颤抖，像一颗不肯跳动的心脏。
她忽然想起守则第 3 条：
复活者会忘记你。
她抬头，看见东方既白。
第一缕阳光落在她脸上，像妈妈的指尖。
林笙笑了，把水珠重新倒回裂缝。
“不用了。
我已经听见她最后想说的话——
‘活下去，别回头。’”
九
尘埃宇宙·Ω-73。
芦苇荡开始燃烧，却不是火，而是温柔的绿光。
绿光里，13 张低语卡化作 13 只白鹭，飞向天际。
芦苇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
“低语者，谢谢你替我落泪。
作为回礼，我把‘记录’交给你。”
林笙脚下，绿色隧道收缩成一张新卡——
卡面，是一株会随风弯腰的芦苇。
卡背，写着：
【低语卡·终章】
能力：
1. 每月一次，可聆听任何物体“最后一次被触碰时”的声音。
2. 每月一次，可把这句声音送给“需要它”的人。
3. 使用者永远记得，自己为什么出发。
十
蓝星历 2080 年，夏至。
龙国北境，废墟拾荒族里流传着一个新传说——
如果你深夜路过旧青云市遗址，会听见喷泉池底传来风声。
风里，有人轻轻问你：
“最近，有没有哪句话，是你最想听见、却再也听不到的？”
别害怕。
那只是第
位低语者，
替一株芦苇，
继续完成它最后的、
最温柔的
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