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铁锈味混着馊水味钻进鼻腔时，陈默正盯着帐篷顶的破洞。月光从那里漏下来，在满是污渍的睡袋上投下不规则的光斑，像极了医学院解剖室里的无影灯——只是这里没有福尔马林的味道，只有隔壁帐篷传来的、压抑到极致的咳嗽声。
他摸出那块刻着“d-73”的金属牌，边缘的毛刺硌得掌心生疼。昨夜老头的话还在耳边打转：“1积分换1块压缩粮，3积分换半瓶水，想住铁皮房？得攒够500积分——那是异能者才敢想的事。”陈默翻身坐起，青灵玉在衣襟里微微发烫，他忽然想起林晚星临走时，那身条纹病号服领口沾着的血渍，不知是否已清洗干净。
帐篷外突然响起金属碰撞声。陈默攥紧消防斧滚到门后，撩开帆布一角时，看见三个穿黑色制服的人正踹着隔壁的帐篷。“编号c-14，欠了三天积分，拖去腐尸清理队抵债！”其中个歪戴帽子的男人吼道，靴底狠狠踩在老头的手背上。
老头的哀嚎像被捏住喉咙的猫。陈默注意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个铁皮盒，盒缝里露出半截压缩饼干的包装纸。当那只枯瘦的手被踩得发出脆响时，陈默的指尖突然泛起绿光——青灵玉的暖意顺着血管蔓延，竟让他想起奶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的那句“医者仁心，先护己，再救人”。
“住手。”
他自己都惊讶于声音的平稳。三个制服转过身时，陈默看清了他们腰间的徽章：交叉的斧头与晶核图案，是基地护卫队的标志。歪帽男人嗤笑一声，伸手就去抓陈默的衣领：“哪来的新人？想英雄救美？”
指尖即将触到陈默衣襟的瞬间，青灵玉的光晕突然暴涨。淡绿色的光幕以陈默为中心扩散开，将三个制服笼罩其中，他们袖口沾着的浊瘴灰雾瞬间蒸腾，露出底下被腐蚀出的破洞。歪帽男人的脸色变了变：“你是那个有净化玉的小子？”
陈默没说话，只是将金属牌扔在地上。“我有积分。”他撒谎了——从进入基地到现在，他还没完成过任何任务。但青灵玉的光晕还在持续扩散，帐篷周围的浊瘴灰雾像遇到烈日的冰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些。
歪帽男人的喉结动了动。他瞥了眼陈默腰间隐约露出的消防斧，又看了看远处了望塔上闪烁的探照灯，最终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算你运气好。”三人骂骂咧咧地走了，靴底碾碎的石子，在地上留下歪歪扭扭的血痕——那是老头被踩破的手背滴下的。
“谢……谢谢。”老头挣扎着坐起来，掀开铁皮盒的瞬间，陈默愣住了。里面没有饼干，只有半块发霉的面包，和一张泛黄的照片：穿校服的女孩站在游乐园门口，手里举着，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我女儿……以前最爱吃草莓味的。”老头用袖子擦着照片，指腹反复摩挲着女孩的脸，“灾变那天，她在医院输液，我没抓住她的手……”他突然捂住脸，呜咽声像破旧的风箱，“他们说去腐尸清理队能攒积分换水，可谁都知道，那是让我们去当诱饵……”
陈默的眉骨突然抽痛。他想起宿舍楼道里，那个变成d级酸液腐尸的学霸李哲，临死前还攥着本《内科学》；想起图书馆里，被浊瘴鼠啃噬的药学系女生，口袋里露出半截没吃完的巧克力。他摸出自己那块金属牌塞进老头手里：“先去换点水。”
老头的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这怎么行……你是异能者的希望……”
“我不是异能者。”陈默打断他，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只是个想活下去的医学生。”
天边泛白时，陈默已站在任务公告栏前。铁皮板上钉着的纸张被风刮得哗哗响，最上面那张用猩红墨水写着：“清理西区仓库腐尸，每只d级得1积分，c级得5积分，晶核归个人所有。”下面压着张泛黄的纸，用铅笔写着“医疗队招募助手，日结2积分，包一顿饭”。
陈默的指尖在“医疗队”三个字上顿了顿。刚要撕下那张纸，身后突然传来金属摩擦的尖啸。他转身时，看见辆改装越野车正碾过路边的碎石，车斗里装着半车腐尸残骸，黑色的血顺着车厢缝往下滴，在地上汇成蜿蜒的小溪。
“那是异能者的车。”有人在旁边低语，“刚从城外回来，看车斗里的晶核数量，至少赚了200积分。”
陈默抬头望去，驾驶座上的男人正把块拳头大的晶核抛向副驾。那晶核泛着暗紫色，表面萦绕着淡淡的浊瘴，落在女人手心时，她腕间的银链突然发出冰裂般的脆响——是沈凝霜。她的冰蓝色眼眸正望着窗外，掠过陈默时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只是在看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
“看什么看？普通区的废物！”副驾的男人突然探出头，正是昨天在了望塔上的守卫。他将块嚼烂的口香糖吐在陈默脚边，“有净化玉又怎样？没异能等级，照样得捡我们剩下的！”
越野车扬长而去时，陈默注意到沈凝霜的手指在车窗上划了下。那里瞬间凝结出层薄冰，映出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他低头捡起地上的任务纸，医疗队三个字被指腹攥得发皱，墨迹晕开成模糊的团。
医疗队的帐篷比普通区整洁得多。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陈默刚掀开帘子，就听见熟悉的啜泣声。林晚星正蹲在角落，浅蓝色的条纹病号服外面套着件白大褂，手里攥着块沾血的纱布，肩膀抖得像风中的蒲公英。
“怎么了？”陈默的声音惊动了她。林晚星猛地抬头，眼眶红得像兔子，眼底还沾着未干的泪渍：“刚才送来个孩子……被浊瘴鼠咬了……我的光粒只能止血，没法清除他体内的浊瘴……”她突然抓住陈默的手腕，指腹抚过他手背上的青筋，“陈默，我的异能是不是很没用？”
陈默的指尖泛起绿光。青灵玉的暖意顺着相握的手传到林晚星掌心，她指尖的光粒突然亮了亮，像被点燃的星火。“昨天在超市，你的光粒救了李娜。”他想起那个速度强化者的伤口，在光粒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别着急。”
“陈默？”穿白大褂的女人走过来，胸前的红十字别针在晨光里发亮，“你就是那个有净化玉的小子？跟我来，有个病人情况不好。”她转身时，陈默看见她白大褂的下摆沾着片暗褐色的污渍，像极了干涸的血迹。
病房帐篷里弥漫着浓重的腐臭味。躺在行军床上的男人半个身子已经异化，皮肤呈现出腐尸特有的青灰色，手臂上布满蛛网状的黑色纹路。“浊瘴侵入心脏了。”女医生的声音带着疲惫，“你试试能不能净化。”
陈默将青灵玉贴在男人胸口时，玉身突然剧烈发烫。淡绿色的光晕涌入男人体内，那些黑色纹路竟像活物般扭动起来，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男人的嘶吼渐渐变成呻吟，青灰色的皮肤以心口为中心，慢慢褪回正常的肤色——直到光晕触及他的心脏位置，突然像撞上了无形的墙，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够了。”女医生突然按住他的手，“再试下去，你会被浊瘴反噬。”她递过来块金属牌，“这是今天的2积分，还有份午饭。”
陈默接过金属牌时，发现上面刻着朵小小的雪花。女医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嘴角扯出抹苦笑：“那是沈凝霜的标记，她昨天来医疗队冻住了个濒死的病人，说‘留着或许有用’。”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这基地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午饭是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配着半块发硬的馒头。陈默坐在帐篷外的石阶上，看着林晚星在不远处给伤员换药。她的动作比在图书馆时熟练多了，指尖的光粒像温柔的萤火虫，落在伤口上时，伤员的眉头会轻轻舒展。有那么一瞬间，陈默觉得这灰败的基地里，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种治愈。
“你就是陈默？”
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突然坐在他身边，背包里露出半截电路板，上面还缠着几根彩色的电线。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我叫陆明远，机械系的。”他没等陈默回答，就从背包里掏出本泛黄的线装书，“你认识这上面的字吗？”
陈默的呼吸猛地顿住。书页上的篆体他只在奶奶的旧物里见过，与青灵玉内侧刻着的纹路如出一辙。最上面那行字赫然是：“青灵初现，浊瘴自散”——正是他在图书馆感知到的《青灵诀》开篇。
“这是我爸留下的。”陆明远的手指拂过书脊上的磨损，“他是基地的工程师，三个月前在腐尸围攻中失踪了，只留下这个和半张星象图。”他突然抓住陈默的手腕，指腹按在他手背上的青筋处，“我昨天看见你净化浊瘴时，手上有同样的光——你在修炼修仙功法，对不对？”
陈默的眉骨又开始抽痛。他想起李刚说的“派系拉拢”，想起沈凝霜车窗上的冰痕，想起秦峰眼里那抹难以捉摸的光。他正要抽回手，陆明远却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金属装置：“这是我做的灵气聚能器，能把你净化的灵气储存起来，但效率太低……如果你肯教我入门，我能让它的功率提升三倍。”
装置的接口处缠着圈铜丝，显然是用废弃零件拼凑的。但陈默能感觉到，里面萦绕着丝微弱却纯净的灵气，像寒冬里埋在雪下的种子。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青灵玉，又望向远处正在练习冰刺的沈凝霜，和在医疗队忙碌的林晚星——或许，在这积分构筑的牢笼里，他们真的能找到另一条出路。
暮色降临时，陈默攥着刚赚的2积分，站在物资兑换处前。队伍很长，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麻木与渴望。轮到他时，兑换员头也不抬地问：“换什么？”
“两瓶水。”陈默把金属牌递过去。
兑换员的笔顿了顿，抬头看他的眼神带着诧异。陈默没解释——他想明天去看看林晚星，顺便……问问沈凝霜，那块带雪花标记的金属牌，到底藏着怎样的故事。
走出兑换处时，晚风卷着远处的爆炸声而来。陈默抬头望去，异能区的方向又燃起了紫色的火焰，这一次，他仿佛在那片火光里，看见了三束紧紧依偎的影子。青灵玉在衣襟里轻轻震颤，像在回应着某个遥远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