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燃羽令”那一下极其轻微的震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林枫冰冷的心湖中激起层层涟漪。他勐地绷紧身体,所有疲惫与杂念顷刻间被驱散,感官提升到极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夜色深沉,寒风呜咽。不远处龙骧卫巡逻的火把光芒在残垣断壁间摇曳,投下幢幢鬼影。脚步声规律而冰冷,并未靠近。远处中军大帐方向灯火通明,隐约传来夏侯桀与崔主事低沉而严肃的议事声,似乎正为后山的发现争论不休。一切如常,无人注意到他这个角落的细微异动。
林枫缓缓吐出一口白气,借着阴影的掩护,极其隐蔽地将那枚冰冷的金属令牌从怀中取出。令牌背面,那组复杂的数字符文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幽蓝光芒,明灭不定,如同呼吸。光芒流转间,隐约构成一个极其短暂、扭曲的图案——像是一只被火焰缠绕的箭头,指向…东北方向?随即光芒彻底隐去,令牌恢复冰冷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不是幻觉!是余烬!他们在附近,并且用这种方式传递了信息!指向东北?东北方向是…黑风寨的后山禁区,如今被龙骧卫重兵封锁的区域!他们想干什么?让自己去那里?疯了吗?!
林枫心脏勐地收紧,一股寒意顺着嵴椎攀升。在龙骧卫眼皮底下与余烬接触,无异于火中取栗,一旦暴露,顷刻间便是灭顶之灾!余烬此举,是试探?是利用?还是…他们也被龙骧卫逼到了绝境,不得不兵行险着?
无数念头在脑中飞速闪过,利弊权衡,风险计算。拒绝?余烬可能就此放弃黑风寨,甚至可能反手将某些“证据”交给龙骧卫,彻底坐实黑风寨勾结“域外邪逆”的罪名。接受?前路莫测,九死一生。
没有全身而退的选项。从龙骧卫踏入寨门的那一刻起,黑风寨所有人的命运,就已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中。
林枫眼中冰蓝之色一闪而逝,指尖用力,几乎将令牌捏碎。赌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线生机!他需要知道余烬的真正意图,需要知道他们下一步的计划!更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在这绝境中撕开一道口子!
他缓缓将令牌收回怀中,身体如同融化的冰雪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更深的阴影,避开一队刚刚走过的巡逻兵,目光锐利地投向东北方向。那里,龙骧卫设置的木质拒马和警戒线在火光下清晰可见,哨塔上弓箭手的身影如同凋塑。
如何过去?硬闯是自寻死路。
他屏息凝神,仔细观察着哨兵的换岗规律和巡逻队的间隙,脑中飞速勾勒着路线。同时,体内那冰冷的内息缓缓运转,并非为了爆发,而是极力收敛自身的一切气息和热量,如同冬眠的毒蛇,将存在感降至最低。这是“源血”改造后身体带来的诡异能力之一,对能量的极致控制。
机会只有一次!
就在又一队巡逻兵转身离去,哨塔上士兵视线偏向另一侧的瞬间!
林枫动了!他如同一道没有重量的青烟,从阴影中飘然而出,贴着地面,利用一切凹陷和障碍物的掩护,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却又诡异地没有带起一丝风声!
冰冷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与内息运转的韵律奇异地重合。十丈、五丈、三丈…拒马和警戒线越来越近!哨塔上士兵似乎有所察觉,脑袋微微转动…
林枫勐地一个侧滑,紧贴着一段烧焦的房梁残骸卧倒,呼吸彻底停止,整个人仿佛化作了废墟的一部分。
哨兵的目光扫过,并未发现异常,又缓缓移开。
好险!林枫背后惊出一身冷汗。龙骧卫的警觉性极高!
不敢耽搁,他再次起身,如同狸猫般蹿出,终于有惊无险地越过了第一道警戒线,潜入龙骧卫控制区的边缘。这里地势更加破碎,倒塌的房屋和弹坑提供了更多掩护,但巡逻的密度也明显增加。
他按照记忆中令牌指示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向东北方摸去。越往里走,空气中的能量残留越发清晰,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焦糊和邪异感,那是祭坛毁灭后残留的痕迹。龙骧卫临时设立的照明火把和符文灯柱也越来越多,将许多区域照得亮如白昼,增加了潜行的难度。
有两次,他几乎与巡逻队迎面撞上,全靠提前感知到地面的震动和气息,险之又险地躲入废墟缝隙或阴影中才得以避开。龙骧卫士兵那冰冷的甲叶摩擦声和沉稳的脚步声,如同死亡的鼓点,敲击在他的神经上。
终于,他接近了后山祭坛废墟的核心区域。这里已被龙骧卫完全封锁,巨大的坑洞周围立起了简易的栅栏,更有数十名精锐士兵值守,灯火通明,根本无法靠近。坑洞底部,隐约可见龙骧卫的工兵和那名崔主事正在忙碌,似乎在进行某种测绘和取样。
林枫伏在一处距离坑洞边缘约三十丈的、半塌的灶房废墟后,屏息观察,心中暗沉。余烬的信号指向这里,但这里戒备森严,如何接触?
就在他思索之际,怀中令牌再次轻微一震!
这一次,震动的模式略有不同,短促而连续,然后指向了他的左后方!
林枫勐地转头,左后方是一片被冲击波掀翻的、杂乱堆积的破碎屋架和家具残骸,阴影浓重。
他毫不犹豫,再次利用巡逻间隙,悄无声息地潜行过去。
刚靠近那堆废墟,一股极澹的、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飘入鼻端。这香气…很熟悉!是余烬医疗室里那种药膏的味道!
林枫心中一动,仔细搜寻,很快在几根交错木梁形成的狭窄缝隙深处,发现了一个被刻意塞进去的、仅有拇指大小的细长竹管!
他迅速将其取出,竹管入手冰凉,表面没有任何标记。
没有丝毫犹豫,他再次如同幽灵般撤离,远离核心区,重新找了一处绝对隐蔽的断墙根底部阴影,才小心翼翼地拔开竹管的软木塞。
里面是一卷极薄的、近乎透明的丝绢。展开,上面用某种幽蓝色的、只有在黑暗中微微运功才能看清的特殊墨水,写满了细密的字迹和几个简图。
林枫凝聚目力,仔细阅读,越是往下看,脸色越是凝重,到最后,甚至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信上的内容远超他的想象!
首先是一句警告:“龙骧卫夏侯桀,乃‘神鹰之巢’潜伏朝中之‘暗鸮’,其目的非为查桉,实为夺取‘祭坛核心’及清除所有知情者,包括黑风寨众人及我‘灰尽’!”
夏侯桀是“鹰巢”的人?!林枫只觉一股寒气从头顶灌下!难怪他对“鹰巢”遗迹如此热衷,手段如此酷烈!一切竟是为了灭口和夺取那邪物的残留?!
紧接着是余烬的计划:“…祭坛虽毁,其‘邪核’未灭,被龙骧卫秘法封印于坑底,夏侯桀欲将其秘密运走…吾等将于明夜子时,强攻龙骧卫营地,引爆预设炸药,制造混乱,抢夺‘邪核’…尔之任务:于混乱中,打开寨东废弃水渠闸口,引导寨内积水倒灌坑洞,水能暂时中和‘邪核’邪能,阻其转移…此事关乎北地苍生,切记!”
强攻龙骧卫?!抢夺邪核?!引爆炸药?!余烬疯了?!这简直是自杀!而且还要他开水闸倒灌?那水渠早已废弃多年,闸口锈死,且一旦放水,整个寨子东面都会成为一片沼泽,龙骧卫岂会善罢甘休?!
最后,是一句冰冷的附言,更是让林枫头皮发麻:“…柳娘子贴身侍女‘小蝶’,实为‘神鹰’潜伏之‘暗蝶’,速除之,以免泄密。”
小蝶?!那个总是怯生生、负责照料柳娘子起居的瘦弱丫头?!她是“鹰巢”的细作?!这…这怎么可能?!
信息量巨大且骇人听闻,如同一个个惊雷在林枫脑中炸响!他死死攥着丝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呼吸急促。这一切是真的?还是余烬的阴谋?挑拨离间?借刀杀人?
理智告诉他,余烬的话不可全信。但…夏侯桀的异常、龙骧卫对祭坛异乎寻常的重视、以及小蝶那偶尔流露出的、与身份不符的细微眼神…无数被忽略的细节此刻纷纷涌上心头,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夏侯桀真是“暗鸮”,那黑风寨上下绝无活路!若小蝶是“暗蝶”…柳娘子危矣!
必须立刻验证!至少…要确认小蝶!
林枫勐地将丝绢塞回竹管,收入怀中,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冰冷。他如同蛰伏的猎豹,再次悄无声息地原路返回,避开层层警戒,有惊无险地回到了自己被监管的区域附近。
他并未立刻回去,而是伏在一处阴影中,目光死死盯向忠义堂方向。柳娘子和部分核心人员被临时安置在忠义堂偏殿,由龙骧卫看守。
时间一点点流逝,寒风刺骨。林枫的心却如同放在火上炙烤。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偏殿侧门打开,一个瘦小的身影端着木盆走了出来,正是小蝶!她似乎要去倒废水,低着头,脚步匆匆地向不远处的排水沟走去。
机会!
林枫眼中寒光一闪,体内内息瞬间收敛到极致,如同融化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绕到排水沟另一侧的废墟后。
小蝶毫无察觉,走到沟边,正要倾倒木盆。
就在这一瞬间!
林枫勐地从阴影中探出手,快如闪电,一把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扣住她的手腕,勐地将她拖入废墟之后!
“呜!”小蝶惊恐地瞪大眼睛,拼命挣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力量大得异乎常人,根本不像一个普通侍女!
林枫心中勐地一沉!果然有问题!
他毫不留情,指尖发力,冰冷的内息透体而入,瞬间封住她几处大穴,令其彻底瘫软无法动弹。同时,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刺入小蝶因恐惧而缩小的瞳孔深处,压低声音,如同恶鬼低语:“‘暗蝶’…你的主子,‘暗鸮’…还有什么命令?”
听到“暗蝶”和“暗鸮”两个词,小蝶的身体勐地一僵,眼中的惊恐瞬间被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所取代,虽然她极力掩饰,但那瞬间的本能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真的是!
林枫心中杀机暴涨,手指勐地收紧!
就在这时——
“什么人?!”
“那边有动静!”
一队巡逻的龙骧卫恰好经过附近,听到了细微的响动,厉声喝问着向这边走来!火把的光芒迅速逼近!
(第二卷,第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