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营那间特意加固过的石屋里，烟气混着血腥味和一丝若有似无的酒气，闷得人喘不过气。唯一的鞑虏被儿臂粗的铁链锁在中央石柱上，脑袋耷拉着，气息粗重。
林枫没坐相地歪靠在对面一张破太师椅里，两条长腿直接架在面前充当公案的火药箱上，靴底沾着的泥块时不时掉下点渣子。他手里把玩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正是从那鞑子身上搜出来的玩意儿，刀柄镶嵌着诡异的狼头纹样。
“啧，做工倒是不赖，就是这狼头雕得忒丑，歪瓜裂枣的，跟你们那儿的风沙一样糙。”他指尖弹了一下刀刃，发出嗡鸣，语气嫌弃得像在点评集市上的劣等货。
鞑虏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瞪什么瞪？老子说错了？”林枫挑眉，匕首在他指间转得眼花缭乱，快得只剩下一片银光，“不服气？行啊，起来打一场？你们鞑子不最讲究这个么？”他说着，脚下故意一踢，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打到鞑虏受伤的膝盖上。
鞑虏痛得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
“啧，这就受不了了？”林枫撇撇嘴，终于把腿从箱子上挪下来，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凑近了些。火把的光在他脸上跳跃，照得他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有点瘆人。“聊聊呗？你看，这长夜漫漫的，咱俩大眼瞪小眼多没劲。说说，谁让你们来的？金狗给了多少好处？够不够买你们全家的命？”
鞑虏咬紧牙关，把头扭向一边。
“嘿，还挺有骨气。”林枫也不恼，反而笑了。他站起身，慢悠悠踱到对方面前，突然毫无征兆地抬手，用匕首冰凉的刀面拍了拍鞑虏的脸颊，动作极具侮辱性。“可老子最烦的就是硬骨头，硌牙。”
他声音压低，带着点懒洋洋的狠劲：“知道我们这儿怎么对付硬骨头么？不是硬敲碎，那太没技术。咱们啊，喜欢用小火慢慢烤，烤到骨头缝都酥了，自然啥都说了。”
旁边守着的一个新兵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脸色发白。
林枫余光扫到，嗤笑一声：“怕了？这就怕了？以后真跟鞑子刀对刀、枪对枪地干起来，你不得尿裤子？”他这话像是说给新兵听，眼睛却始终盯着鞑虏。“放心，老子这儿不兴那些血哧呼啦的玩意儿，脏了地儿还得打扫。”
他猛地收回匕首，转身从角落拎起一个木桶。“渴了吧？来，尝尝咱们山寨的‘好东西’。”他晃了晃木桶，里面液体晃动的声音听着就不像水，“老子亲自调的，十全大补，一碗下去，保证你连小时候偷看姑娘洗澡的事儿都想起来。”
他也不管对方抗拒，捏住鞑虏的下巴，作势就要灌。那刺鼻的气味熏得鞑虏剧烈挣扎起来。
“哦，不想喝啊？”林枫停住手，恍然大悟般，“也是，万一毒死了咋办？老子还舍不得你死呢。”他甩手把木桶扔到一边，哐当一声响，“这样，咱玩个简单的。老子问话，你点头，或者摇头。这总行了吧？”
他也不等对方反应，直接开口：“是金人雇你们来的？”
鞑虏紧闭双眼，毫无反应。
林枫点头：“行。”他突然闪电般出手，匕首不是刺，而是用刀柄末端狠狠戳在鞑虏肋骨下的某处。鞑虏身体猛地一弹，像离水的鱼，张大嘴却发不出惨叫，只有嗬嗬的抽气声，整张脸瞬间憋得紫红。
“这儿，痛吧？老子跟北边马帮混的时候学的，专治不服。”林枫语气平淡得像在聊天气，“你们那儿的兽医给人看病是不是也这样？”
过了好几秒，那股剧痛才缓过去，鞑虏瘫软下去，浑身被冷汗浸透。
“你看，何必呢？”林枫蹲下来，与他平视，眼神里没了戏谑，只剩下冰冷的锐利，“你们摸进来的时候，踩点挺准啊。鹰嘴涧那条鸟不拉屎的小道都能找到。寨子里……有人给你们画图了吧？”
鞑虏的眼皮剧烈跳动了一下。
林枫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冷笑。“哦？看来老子猜对了。”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用匕首剔着指甲缝里的灰，“是姓钱的？还是守西寨门那个见了你们就腿软的老王八？”
他每说一个名字，就仔细观察着鞑虏的反应。当提到“钱”字时，那鞑虏的呼吸明显滞重了一瞬。
“得嘞！”林枫一拍大腿，笑容灿烂，仿佛解决了什么天大难题，“多谢啊兄弟！你这头点得可比说话明白多了！”
他不再看那鞑虏，转身朝外走去，边走边对门口看得目瞪口呆的王虎吩咐：“给他弄点金疮药，别让死了。再给他喂点肉汤，看紧点，除了咱们的人，谁敢靠近，不用请示，直接给老子剁了！”
走出石屋，深夜的冷风一吹，林枫脸上那点痞笑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他抬头望了望黑沉沉的天，眼里半点笑意也无，只有一片冰冷的肃杀。
“钱先生……”他低声自语，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匕首上那粗糙的狼头纹样，“老子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先把手伸到鞑子那儿去了。好，真好。”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胸腔里那股混着血腥味的浊气似乎被涤荡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冷更硬的东西，缓缓沉淀下来。
山雨欲来，而这山寨里的魑魅魍魉，是时候该清一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