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猛地甩开江雨搀扶的手，不是出于抗拒，而是那脑内突如其来的冰冷语音和手指的灼热感让他如同触电。他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解剖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林！”江雨的声音带着真实的惊恐，“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林深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他强迫自己站直，深吸了几口气，将那诡异的“机械语音”和“灼热感”强行压下，归类为过度疲劳和震惊产生的幻觉。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必须抓住看得见摸得着的线索。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变得锐利如鹰，再次投向那张普通的裹尸布。
标准、老旧、无痕——之前技术员是这么说的。
但越是普通，越是无痕，就越显得刻意！凶手费尽心思制造“幽灵尸体”的离奇现象，怎么会用一块轻易能追踪来源的布？
“你刚才说，这裹尸布是市局仓库里的老型号？”林深看向那个年轻的技术员，声音低沉而急促。
“是，林队。这种型号大概五年前采购的，现在用的少了，但仓库里应该还有库存。”
“库存管理记录查了吗？最近谁领取过？或者，仓库有没有异常出入记录？”林深追问。
技术员面露难色：“仓库管理……没那么严格，尤其是这种低值易耗品，平时各科室需要都是登记一下直接拿，监控也有死角。查起来需要时间，而且很可能没有明确结果。”
林深当然知道。但他有一种直觉，这块布是关键。
他不再依靠别人，亲自走到放着裹尸布的台子前，戴上了手套。江雨和法医老赵也围了过来，紧张地看着他的动作。
林深将整块布完全展开，平铺在另一个空置的台面上。无影灯调至最亮，他几乎将脸贴了上去，一寸一寸地检查。
布料是常见的白色纯棉，经过漂白和消毒处理，微微发黄，确实有些年头了。上面除了尸体躺卧形成的细微褶皱和极少量的皮肤碎屑，肉眼看去异常干净。
他拿起一个高倍放大镜，从头开始仔细扫描。
针脚、线头、布料纹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安静得让人心慌。只有林深偶尔调整布料的细微摩擦声和他自己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江雨忍不住开口：“老林，你在找什么？技术队已经用紫外线和多波段光源检查过了，没发现异常荧光、血迹或者其他体液残留。”
林深没有回答，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放大镜下的世界里。多年的诅咒让他习惯了从最细微、最不可能的地方寻找破绽。凶手或许能处理掉明显的痕迹，但总会留下点什么，只要足够耐心……
他的目光停住了。
在裹尸布靠近中间偏下的位置，有一处极其微小的、几乎与布料纹理融为一体的凸起。不是污渍，也不是织物的结节，更像是一点点凝固的、透明的……
胶？
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尖端轻轻触碰了一下。非常细微的硬物感。
“老赵，取样！微量证物提取！”林深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老赵立刻上前，用极细的针头配合微型吸管，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点几乎看不见的微粒提取出来，放入微型的证物盒。
“立刻送去化验，看成分是什么！”林深下令。
等待结果的时间格外漫长。林深继续检查裹尸布，但再没有其他发现。他又将目光投向尸体被抬起后裸露出的不锈钢解剖台面。
技术员之前在这里发现了那根奇特的纳米纤维。林深俯下身，几乎趴在地上，从极低的角度侧光观察台面。
冰冷的金属台面映出他扭曲的脸。忽然，就在之前发现纳米纤维的台沿夹角更深处，一个极其模糊的、几乎被完全擦掉的印记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不是指纹，也不是划痕。更像是一个……极浅的压痕，带有某种非常细微的纹理。
“侧光！给我最强的侧光！”林深急声道。
一名技术员立刻拿来高强度勘查灯，从极低的角度打光。
顿时，那个模糊的印记在强烈的侧光下显现出来——那是一个大约半枚硬币大小的圆形压痕，内部似乎有极其复杂的、交织的细密纹路，但因为太过模糊，根本无法分辨细节。
“拍照！高清微距拍照！多角度！”林深指挥着，心脏怦怦直跳。这个压痕的位置非常隐蔽，而且显然被仔细擦拭过，但凶手可能忽略了金属表面极其细微的塑性变形。
这像是什么东西留下的？某种工具的底座？还是……某个物品被短暂放置在这里时留下的？
就在这时，快速检测室的门开了，老赵拿着初步报告快步走出来，脸色震惊而困惑。
“林队！裹尸布上提取的微量颗粒化验结果出来了……是……是某种高级昆虫胶？通常用于极其精密的仪器固定或者……生物标本制作？而且里面混合了极细微的……抛光钻石粉末？”
昆虫胶？钻石粉末？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组合太过诡异，完全超出了凶杀案常见的物证范畴。
“还有，”老赵继续道，声音更加干涩，“那个戒指压痕处的荧光残留也初步判明了……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稀土荧光材料，激活需要特定波长的紫外线，目前……主要用于一些高精度的防伪标识和……顶级钟表的夜光涂层？”
精密仪器固定？生物标本？钻石粉末？顶级钟表夜光涂层？
这些词语像碎片一样在空中飞舞，却完全无法拼凑出一个合理的图像。
林深感到一阵眩晕。凶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是什么样的存在？
记忆循环带来的镜中低语再次试图侵占他的意识，但这一次，林深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他不能被这些离奇的物证带偏方向！无论手段多么诡异，凶手必然有其目的，也必然会留下属于“人”的痕迹！
他猛地看向江雨：“仓库！现在就去仓库！”
他必须亲眼看看那些裹尸布的库存情况！如果凶手是从这里取走的布，那么无论多么小心，都可能在仓库留下线索！相比于被精心处理过的解剖室，仓库才是更可能露出马脚的地方！
“好！”江雨立刻点头。
两人不再理会解剖室里惊疑不定的众人，快步冲出，直奔位于大楼地下二层的物资仓库。
仓库管理员被匆忙叫来，睡眼惺忪地打开门。里面弥漫着灰尘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
在存放纺织品的区域，他们找到了那种老型号的裹尸布，堆放在一个半开放的货架上，蒙着一层薄灰。
林深和江雨戴着手套，开始一包一包地检查。大部分包裹都密封完好，积灰均匀。
突然，江雨压低声音：“老林，你看这包！”
她指着货架最底层角落里的一包裹尸布。外面的透明包装袋上有一个极其不明显的、像是被指甲或其他尖锐物划破的小口子，而且这包布上的积灰明显比旁边的几包要少一些！
林深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包布，放在地上打开包装。
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的裹尸布，少了一匹！
“登记本！”林深对管理员喊道。
管理员慌忙拿来领取登记簿。林深快速翻阅最近一个月的记录，上面没有任何人领取这种型号裹尸布的记录！
有人偷偷取走了一匹！
“监控！仓库门口的监控呢？”林深追问。
管理员一脸为难：“林队……仓库门口那个探头……上周就坏了，报修了还没来换……”
又是监控死角！
但林深没有失望，他的目光落在那个被划破的包装袋上。凶手很小心，戴了手套，但划破包装时，会不会……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强光手电和放大镜，凑近那个小小的划口。
在放大镜下，划口边缘的塑料纤维里，似乎嵌着一点极其微小的、暗红色的东西。
不是塑料，也不是灰尘。
像是一点点……极其微小的……油漆碎屑？
林深用最细的镊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点比针尖还小的碎屑取了出来，放入证物袋。
油漆碎屑？从哪里来的？凶手的工具？还是他衣服上刮擦下来的？
虽然依旧微小，但这是第一个可能直接指向凶手身份的、实实在在的物证！
“立刻送检！和之前所有微量物证进行比对！”林深将证物袋递给江雨，眼中终于燃起一丝突破性的光芒。
案件的离奇外壳依然坚硬，但他似乎终于找到了一条可以凿入的缝隙。
下一个要杀的是江雨……这句预告，是烟雾弹，还是真正的杀招正在暗中逼近？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江雨，她正专注地看着那点油漆碎屑，侧脸在仓库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必须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