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锋见再也榨不出干货，便合上记录本，把一张只有号码的便笺推到周启荣面前。
“周先生，想起什么就打这个电话。我二十四小时开机，我知道你是的聪明人。”
说罢，他领着赵启明头也不回地出了办公室。电梯门合拢的瞬间，周启荣隔着玻璃幕墙往下瞥——两名警察的背影被正午的阳光拉得细长，像两条锲而不舍的尾巴。
他嗤笑一声，把便笺揉成一团，随手抛进垃圾桶。
“都多少年了，孤儿院及与它相关的过去早就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凭你们两个警察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他转身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汽蒸腾，模糊了眼角的细纹。
可他没看见，垃圾桶里那团纸正被空调风口吹得轻轻颤动，像一场噩梦的序曲——而噩梦，已经顺着楼道里的风，一路追了上来。
郑国锋和小赵前脚才踏进市局大门，门卫老魏就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压低嗓门喊：
“郑队，您办公室来了位访客，等了好一阵了。”
郑国锋与小赵刚抵达市局大门，门卫便迎上前来，告知郑国锋有访客已等候多时，此刻正在他的办公室内。
郑国锋踏进刑侦大楼，走廊里此起彼伏的招呼声像浪潮一样涌来——
“郑队！”
“郑队回来了！”
“辛苦啦，郑队！”
他只是微微颔首，鼻腔里短促地“嗯”了几声，脚步丝毫没停，风衣下摆随着疾走带起一阵风，径直冲向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门一推开——
午后的阳光被百叶窗切成一道道金线，落在地板上。他的转椅里，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背对门口，长发垂到腰际，像一瀑静止的黑绸。她微微仰着头，目光落在窗外那棵法桐的树梢，仿佛听得入神，连门响都没回头。
“您是？”郑国锋将腋下的黑色手包轻轻搁在桌面上，随即落座于自己的办公椅。他顺手拿起水杯，打开盖子接了些茶水，浅啜一口，略作喘息后，目光转向对面的神秘女子。女子微微一笑，连人带椅优雅地转向郑国锋，这一刻，郑国锋才得以细细端详她的面容。初看之下，她并非那种令人一眼惊艳的美女，但细细品味，却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魅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多看几眼。
郑队长，您好，我是顾晓妍。我这里有一份关键资料，或许能对您的调查有所帮助。郑国锋队长闻言，郑重地接过资料，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份周启荣与白溪月之女白溪宁的亲子鉴定报告：
【亲子鉴定意见书】
检材一：周启荣
检材二：白溪宁
结论：支持双方存在生物学父女关系。
“也就是说，白溪月未婚先孕生下的那个女婴——其实就是孤儿院院长周启荣的亲生女儿？”
郑国锋目光锐利地看向顾晓妍，询问她是如何获得这份亲子鉴定报告的。
顾晓妍缓缓解释道：“前一段时间，白溪月老师得知程彦哲有一位学习法律的朋友，也就是我。她因为女儿是早产儿，当年孤儿院赔偿的钱已经所剩无几。现在随着孩子逐渐长大，上学、治病以及租房等各项开支越来越大，物价也在不断上涨，当年的赔偿款早已捉襟见肘。因此，白老师希望通过法律途径告发周启荣，以争取更多的赔偿。于是，她将这份资料交给了程彦哲，托他转交给我，让我帮忙看看这份资料是否足以支持她的诉求。当时，我拿到这份亲子鉴定报告，对于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尚是一头雾水。因此，这份报告被我暂时搁置，未曾及时深究。直至近日，我知道白老师出事了，意识到这份报告或许能为你们警方提供一些关键的线索或帮助。”
郑国锋从清晨追线索追到夜色深沉，一粒米都没来得及扒，胃里早烧得空疼。他顾不上倒口水，抄起手机就拨小赵：
“立即集合！目标——周启荣，涉嫌强奸未成年致孕，批捕令马上申请，把人给我带回来！”
命令掷地有声。二十分钟后，小赵带着抓捕组破门而出，警车呼啸冲入夜色。凌晨一点，康馨家园养老院的值班电话还在转接，周启荣就被摁倒在办公室地板上，冰冷手铐“咔嗒”锁死了他最后的侥幸。
证据链已齐：亲子鉴定、受害产记录、当年被迫“保密”的封口协议……一桩被岁月掩埋的罪恶，终于翻上了台面。等待他的，是法庭的锤音，和再也洗不掉的罪名。
晚上，在清北市清北大学那略显老旧的后门巷弄深处，暗夜酒吧内灯光摇曳，营造出一种迷离而私密的氛围。顾晓妍端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手中轻握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李明宇则站在她身旁，神色凝重，低声问道：“妍，关于白溪月的死，你有什么看法？”
“那人的死，据说不是被某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酒鬼意外捅死的吗？对此，我能有什么看法呢？毕竟，我又不是警察，具体的情况也不清楚。你要是真有疑问，不如直接去找郑队了解情况吧。”
李明宇一脸不悦地放下手中的威士忌酒杯，转过身去，语气中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哟，郑队长，这是有案子要忙，还是特意来这儿享受夜生活啊？”
郑国锋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轻描淡写地说道：“要是天天都有案子缠身，那我们警察还不得累趴下？这不，刚忙完周启荣那档子事儿，折腾了好几天，今天特意来酒吧放松放松，解解乏。”
“郑队长是一个人来的？”李明宇挑了挑眉，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
“我一个刑警队队长，孤身一人来喝酒怎么了？就算真遇上什么突发状况，以我的身手，应对起来也是绰绰有余吧。”郑国锋的话语中透露出自信与从容。
“倒是你，李明宇——”郑国锋眯起眼，笑着说，“怎么哪一出戏都有你在台下坐着？”
郑国锋目光锐利，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继续追问：“你和这位顾小姐，究竟是怎么相识的呢？”
李明宇微微一笑，“顾晓妍啊，她是我初中时的同学。后来，听说她也考到了清北市，我们便约着，闲暇之余到这家酒吧，小酌几杯，放松放松。”
在这温馨而微妙的氛围中，三人围坐一堂，彼此间的默契与智谋仿佛化作了一股无形的暖流，在觥筹交错间缓缓流淌。他们各自心怀千计，却又不失风度地举杯共饮，每一个微笑、每一句言谈都藏着深意，却又巧妙地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与融洽。酒香氤氲，映照出三人脸上那既真实又虚幻的笑意，仿佛在这方寸之间，正上演着一场智慧与情谊交织的精妙戏码，其乐融融，却又暗流涌动。
晚上11点多，酒意渐浓，席间的气氛也愈发轻松。李明宇微微前倾身子，目光中带着几分关切与好奇，向郑国锋问道：“郑队长，关于白溪月老师的孩子，最后是怎么安排的呢？”
郑国锋轻轻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沉稳与坚定，缓缓说道：“我们已经启动了相关程序，会优先为孩子寻找一个合适的领养家庭。”
此时，酒吧老板坤哥从外面归来，一脸假意地堆起笑容，踱步至他们三人跟前，轻轻拍了拍正对着他的那位刑侦队队长的肩膀，故作惊讶地说道：“哎哟喂，我的老天爷啊！瞧瞧这是哪位尊贵的客人驾到啊？这不是咱们市刑侦队的郑大队长嘛！您今儿个怎么有空光临我这不起眼的小酒吧了？”
郑国锋身为刑侦队的大队长，向来对涉黑人员抱有深深的鄙夷，骨子里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厌恶。他毫不留情地将坤哥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扒拉下去，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与疏离：“今天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忙了好几天，感觉有些累了，随便找了个酒吧来喝点儿小酒儿，放松放松，也不是特意来你这儿的。”
毕竟身为刑警队的队长，坤哥心中虽有万般疑虑，却也不敢再造次，只得乖乖地将双手缓缓举起，做出一副投降的姿态，连声道：“好，好，我不过就是随口一问，你们继续聊，继续聊。”言罢，他便识趣地转身，迈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不再打扰。坤哥的生意，除了偶尔涉足一些黑道上的小摩擦、动动手脚外，倒也还算规矩，并未沾染毒品之类的违法勾当。也正因如此，他的酒吧多年来一直平稳运营，鲜有波澜。
三个人东拉西扯，从旧案聊到摇滚，又蹦到哪家烧烤最辣，钟表指针悄悄爬过一点。郑国锋揉了揉眉心，掩住一个哈欠：“差不多散了吧，再熬天真的亮了。”
李明宇和顾晓妍同时抬头，看了眼墙上那枚走累了的时钟，点点头。
凌晨的街风带着潮味，他们推门而出，霓虹灯牌在身后灭了半截。李明宇把外套拉链拉到顶，朝两人摆摆手：“我走回去，十来分钟，醒醒酒。”说完插着兜钻进巷口的夜雾，脚步声很快就被风吹散。
剩下两人站在空荡的路边，昏黄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郑国锋抬手拦车，侧头问：“顾同学，顺路——先送你回政法，我再回市局，省得折腾。”
顾晓妍把包往肩上一甩，没客气：“那就蹭郑队的车了。”
夜班的出租车亮起空车灯，像深海里浮出的唯一一颗星，他们钻进去，车门“咔哒”合上，把残夜关在窗外。
在出租车内，郑国锋神情凝重，目光透过车窗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随后他转头看向顾晓妍，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顾小姐，关于白溪月老师的离世，你有什么看法？”
顾晓妍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惋惜：“郑队长，我也是通过新闻报道才得知这个消息的，对于她遭遇不幸的具体情况，我确实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晓妍迈步走进了政法学院的大门，身影逐渐消失在庄严的建筑之中。与此同时，郑建国也坐上了出租车，对着司机轻声吩咐道：“师傅，去市局。”车辆缓缓启动，融入了车流之中。在回局里的路上，郑建国的心情异常沉重，他反复在脑海中梳理着关于白溪月的事情，以及那些与白溪月有过接触的人，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实质性的线索。然而，尽管他绞尽脑汁，那些线索却依旧如同雾里看花，模糊而不真切。最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与挫败感。
回到市局，他径直迈向刑侦大楼，目光在二楼那间熟悉的办公室前稍作停留。办公室内灯火通明，透出一股忙碌而紧张的氛围。他轻轻推开门，只见小赵正伏案疾书，全神贯注地撰写着报告。
都已经快凌晨两点了，你还没休息呢，这么用功，难不成是在偷偷备考博士呢？”郑国锋半开玩笑地说道。
小赵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双眼布满了血丝，勉强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郑国锋那熟悉而严肃的面庞。他微微一愣，随即强打起精神，开口说道：“郑队，白溪月的案子，不是已经随着周启荣的落网而结案了吗？我这边正紧锣密鼓地撰写结案报告呢。”
作为刑侦支队的一员，面对堆积如山的案卷与接连不断的案件，撰写报告成了每日不可或缺的任务，：“那你抓紧写吧，要是感到疲惫了，就在沙发上睡会，醒了写也行。”言罢，他便独自返回办公室，投身于繁重的工作之中。对于像郑国锋这样的资深刑警而言，通宵达旦地加班、在办公室里度过漫漫长夜，早已成了家常便饭。毕竟，对他这样的单身汉来说，在家中睡觉与在警局里睡觉，本质上并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