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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浮仙舟,这座昔日星海间流溢着云霞之辉的东方明珠,如今已彻底沦陷于步离人的铁蹄之下。

往昔繁华宫阙的琉璃瓦上,如今覆盖着灰暗厚重的金属装甲,如同丑陋的疮痂,粗暴地覆盖了原本的雕梁画栋。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得化不开的腥气,那是铁锈被强行烧灼后散发的刺鼻金属恶臭,更混杂着长久无法散去的、已渗入每一寸金属缝隙的浓郁血腥。能量管道裸露在外,幽蓝的光流在其中如同垂死巨兽的血管,在遍布污垢的冰冷金属舱壁间不安地搏动、嘶鸣,映照出巨大的、扭曲变形的步离狼首图腾,在斑驳的旧日云骑徽记残骸上投下狰狞的阴影。

巨大的机库深处,空间被刻意调暗,唯有几束惨白的光柱如同神灵冰冷的探针,自高不可及的天顶直刺下来,无情地切割着下方弥漫的、仿佛具有实体的厚重灰尘。光线所及之处,地面淤积着粘稠的油污,混杂着可疑的深褐色污迹。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碎屑和绝望的味道。

安静的氛围被撕裂了。沉重的金属闸门发出濒死巨兽般的咆哮,在刺耳的液压嘶鸣中艰难地向上抬起,露出外部通道更为刺目的白光轮廓。一艘伤痕累累的步离运兵船,庞大的身躯上布满能量灼烧的焦黑、撕裂的装甲板以及凝固的、颜色发暗的血污,如同一条被巨兽啃噬过的钢铁残骸,跌跌撞撞地滑入这片压抑的昏暗中。它沉重地落下,着陆架与地面撞击的轰鸣在巨大的空间里反复回荡、冲撞,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也震落了高处金属构件上积累的尘埃,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雪。

舱门轰然洞开,一股更为浓烈的混合气味——铁锈、烧焦的合成肉、排泄物的恶臭以及伤口腐烂的甜腥——如同实质的洪流般汹涌而出,瞬间冲散了机库原有的污浊空气。人影开始蠕动。一个个步离战士,步履蹒跚,互相搀扶着,或拖着残肢,或捂着渗血的伤口,从舱门内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挣扎而出,踉跄着踏上机库冰冷的金属地面。他们的动力甲大多破碎不堪,露出了下面染血的绷带或溃烂的皮肉。头盔破碎者,露出的是布满血污、疲惫到几乎失焦的面孔,眼神空洞,仿佛灵魂早已被遗弃在遥远的曜青战场。沉重的脚步声、压抑痛苦的呻吟、粗重艰难的喘息,取代了战吼与引擎的咆哮,在这片巨大的、如同墓穴般的空间里汇聚成一片低沉绝望的嗡鸣。

如今的他们是一群被剥了皮的狼,拖着残破的躯壳,在本能驱使下,艰难地汇聚到惨白光柱投射区域的中央,勉强维持着一个松散、随时可能溃散的阵列。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在光柱下形成一团团转瞬即逝的白雾。

绝对的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如同冰冷的铁水灌满了整个空间,压得人胸腔生疼。所有的呻吟、喘息、脚步声,都在这一刻诡异地消失了。

高处,机库侧壁之上,一个巨大的、向外突出的金属平台如同秃鹫栖息的悬岩,无声无息地向前延伸。平台边缘的防护栏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寒光。一束更为凝练、更为刺目的强光,如同审判之剑,骤然从天顶劈落,精准地将平台笼罩其中。

一个身影出现在强光之下,矗立在平台的最前端,俯瞰着下方蝼蚁般的残兵。他高大得异乎寻常,一身深黑色、线条异常冷硬厚重的步离统领动力甲,表面没有多余的纹饰,只有无数细微的刮痕和几处颜色略深的弹着点,无声地诉说着无数次的残酷搏杀。这身铠甲仿佛将他与脚下呻吟的仙舟残骸彻底融为一体,成为这黑暗王座上最冰冷的一部分。巨大的狼首肩甲狰狞地扣在他的双肩上,空洞的眼窝里闪烁着两点幽暗的红光,如同地狱深处永不熄灭的余烬。

他站在那里,便是一座沉默的山峦,一座由纯粹威压和铁血意志堆砌而成的黑色山峦。下方机库中所有残存的生命气息,似乎都被他这无声的存在吸摄、冻结。

时间在凝固的空气中艰难地爬行。终于,统领抬起了他的一只手。那只手包裹在同样深黑色的金属手甲里,指关节处布满了用于增强力量的粗犷棱线。他的动作缓慢而精准,仿佛每一个微小的位移都带着千钧之力。他拿起固定在平台控制台边缘的一个扩音器装置——那东西线条同样粗犷冰冷,如同武器的一部分。

“嗤——”

一声尖锐的、仿佛高频电流瞬间击穿空气的杂音,通过扩音器骤然在死寂的机库中炸响!声音并不算特别巨大,却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穿透力,如同冰冷的针,狠狠刺入下方每一个步离士兵的耳膜深处,直抵大脑中枢。许多士兵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打,头颅下意识地垂得更低,甚至有人控制不住地发出痛苦的闷哼,膝盖微微发软。

扩音器的杂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声音。这声音并非咆哮,而是低沉、平缓,带着一种金属相互缓慢摩擦挤压时特有的沙哑质感,被扩音器清晰地送入下方每一个士兵的耳中,冰冷地穿透了弥漫的灰尘与绝望。

“我嗅到了。”

统领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品味空气中那浓烈的失败气息。他头盔面甲上狭长的视窗扫过下方狼藉的阵列,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光。

“腐烂的臭味。”

“不是金属的锈,也不是尸体的烂。” 他继续说着,语速依然不快,每一个字都像是沉重的铁块,被精准地投掷出来,砸在下方士兵的心上,“是你们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怯懦的臭气。像一群在泥坑里滚过的鬣狗,爬回了窝。”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显得更加清晰,更加惶恐。

“抬起头来!” 那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依旧没有咆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撕裂耳膜的穿透力,如同鞭子抽打在空气上。

下方阵列最前方,一个身影猛地一震。他的甲胄同样遍布伤痕,尤其左肩甲几乎碎裂,临时用粗糙的金属带捆扎着,露出下面染血的绷带。但他站立的姿态,即使在这群败兵之中,依旧透着一股被强行压抑的桀骜。他猛地抬起了头,沾满污垢和干涸血痂的脸暴露在惨白的光线下。颧骨高耸,下巴线条刚硬如铁,嘴唇紧抿成一道苍白的直线。然而,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却燃烧着一种混杂了极度疲惫、不甘屈辱和近乎疯狂的愤怒火焰。这火焰在统领那绝对冰冷的威压之下,依旧顽强地跳动着,如同风中残烛,却不肯熄灭。他是朔风,这支残兵败将的临时指挥官,也是统领口中“鬣狗”的头狼。

统领面甲上冰冷的视窗,似乎聚焦在了朔风那张写满桀骜与愤怒的脸上。扩音器里传出一声极其轻微、短促的嗤笑,仿佛金属刮擦了一下。

“朔风。” 统领的声音重新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平缓,“告诉我,曜青这块骨头,很硬?”

朔风的身体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强行吞咽下冲到嘴边的怒吼。他张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股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凶悍:“他们……有准备!防御体系完全激活!还有……” 他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惊惧和难以置信的光芒,“……有龙尊的力量在帮他们!还有那光……那光根本就是……”

“龙尊?” 统领打断了他,那冰冷的摩擦声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清晰可辨的、如同看待蝼蚁般的嘲弄,“当初进攻罗浮时,他们的龙尊不堪一击,为我们所俘虏。你想说,曜青的龙尊比罗浮的龙尊更强?还是说…一个龙尊就能左右我步离人的征途?”

“不,不是的,只是情报确实有误…”

“所以你带着我最精锐的一支狼群,去啃一块带有错误情报的骨头?然后,被崩碎了牙?” 他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冰锥,“告诉我,朔风,狼群啃不动硬骨头的时候,该做什么?”

朔风的脸瞬间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只剩下铁青。他死死咬着牙关,腮帮肌肉剧烈地抽搐着。这个问题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他身后的士兵阵列中,传来一阵无法抑制的、恐惧的骚动。

统领没有等待他的回答,也不需要他的回答。那冰冷的、宣告命运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下方所有士兵的心口:

“就该被剥皮抽筋!”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统领那只握着扩音器的金属巨手猛地向下一挥,并非砸向控制台,而是狠狠砸在平台边缘那厚实的金属护栏上!狂暴的力量瞬间爆发,合金铸造的护栏发出刺耳的呻吟,竟被硬生生砸出一个巨大的凹陷!扭曲的金属边缘如同狰狞的獠牙般翻卷起来。

这狂暴的一击如同信号。机库四周高处阴影笼罩的回廊中,瞬间亮起数十道猩红的光点!那是早已埋伏待命的步离督战队精锐头盔上的瞄准激光!一道道致命的红线,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而冷酷地锁定了下方阵列中每一个士兵的头颅或心脏要害。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

“败者,” 统领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冰冷得不带一丝涟漪,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击与他无关,“只有一种用处。用你们的血,用你们的骨头,告诉后来者,失败的下场是什么。”

他包裹在厚重手甲中的手指,在控制台的某个界面上随意地滑动了一下。一道幽蓝色的全息投影光幕无声地在他身前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地滚动着下方每一个残兵的名字、编号以及触目惊心的伤势评估——深红刺眼的“重度伤残”、“无恢复价值”、“战场拖累”等标签无情地标注在许多人旁边。

“把这些渣滓,” 统领的手指在光幕上几个标记着最高危等级的条目上随意点了点,动作轻描淡写得如同拂去灰尘,“清理掉。”

命令下达的瞬间,机库沉重的侧门发出低沉的嗡鸣,缓缓滑开。一群身材异常高大、身着漆黑重甲、手持巨大链锯斧或高频震荡切割刃的步离处刑者,如同从地狱深渊中爬出的机械梦魇,迈着沉重、整齐而冰冷的步伐,踏入了这片惨白的光域。他们的步伐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金属靴底与地面沉重的撞击声,如同敲响的丧钟,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碾过每一个残兵的心脏。他们头盔面甲是整块的幽暗镜面,倒映着下方士兵们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波动,只有纯粹的、执行杀戮指令的冰冷。

死亡的脚步声,清晰而沉重,如同冰锥,一下,一下,凿在每一个残兵紧绷的神经末梢上。

绝望的堤坝瞬间崩溃了。阵列中爆发出一片无法抑制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和哭嚎。

“不!统领!我们还能打!我的手臂……接上就能……”

“饶命!求您!看在……看在……”

“我们是被出卖的!情报有误!是……”

混乱的哭喊、哀求、语无伦次的辩解,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和伤口被牵动的痛苦呻吟,瞬间撕破了之前的死寂。恐惧如同瘟疫般在队列中蔓延,一些士兵试图向后退缩,却被身后同伴的身体挡住。几个伤势过重、几乎无法站立的士兵瘫软在地,徒劳地用手抓着冰冷油腻的地面,发出绝望的呜咽。

处刑者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或紊乱,精准地锁定了全息名单上标记的目标,径直走向阵列深处。巨大的链锯斧发出低沉的预启动嗡鸣,高频切割刃则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蓝电弧光芒。他们沉默地分开挡路的士兵,动作粗暴而高效,如同农夫走进麦田收割成熟的作物,区别只在于他们收割的是生命。

朔风依旧僵立在阵列最前方,如同一尊被冰封的石像。统领那“剥皮抽筋”的冰冷宣判,处刑者沉重的脚步声,身后同胞绝望的哀嚎……这一切混杂的声浪如同狂暴的海啸冲击着他,几乎要将他撕碎。他深陷的眼窝里,那团名为桀骜和不甘的火焰,在极致的恐惧和巨大的屈辱压迫下,剧烈地摇曳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指关节在金属手甲内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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