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笼罩着慕容府邸的藏书阁，彦卿推开积满灰尘的檀木门，一阵霉味扑面而来。慕容晴的指尖亮起一点冰蓝光芒，照亮了书架间狭窄的过道。
\"父亲生前最常待的就是西侧禁室。\"她轻声道，仿佛怕惊扰了这里的宁静，\"那里存放着家族秘录。\"
穿过三道暗门，他们来到一个圆形石室。中央石台上摆放着一本青铜封面的典籍，封面上刻着慕容家徽——一轮被冰凌环绕的弯月。
慕容晴深吸一口气，翻开典籍。书页间突然飘落一张薄如蝉翼的图纸，彦卿眼疾手快地接住。
\"这是...\"图纸上绘着一座倒悬的九层塔楼，塔尖指向一处标着红点的位置，\"苍兰舟地下结构图？\"
慕容晴的手指微微发抖：\"不，这是'镜像城'的图纸。\"她指向塔楼底部，\"你看这些纹路，和启明塔升起时的齿轮一模一样。\"
彦卿凑近细看，突然感到胸前的云骑军印一阵灼热。图纸上的红点位置亮起微光，浮现出几个小字：\"血玉藏于此\"。
\"父亲把另一半藏在镜像城里...\"慕容晴猛地合上典籍，\"难怪哥哥当年能召唤城魂，他早就知道！\"
断剑在剑匣中震动起来，发出警示的嗡鸣。彦卿迅速转身，一道黑影从门口掠过。
\"有人跟踪我们。\"他压低声音，\"至少三个人，步伐很轻，不是普通人。\"
慕容晴将图纸收入袖中，凝出一把冰刃：\"步离族的暗哨？\"
\"不。\"彦卿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来者不善。\"
夜色如墨，彦卿和慕容晴借着夜色的掩护穿行在苍兰舟的街巷间。身后不远处，三道黑影如影随形。
\"去旧港。\"慕容晴突然改变方向，\"那里有云骑军的暗道可以甩开他们。\"
彦卿点头，一枚暗器破空而来，彦卿挥剑格挡，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发现目标！\"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屋顶传来。
三道黑影同时跃下，呈三角阵型将他们围住。借着月光，彦卿看清了来人——他们都穿着云骑旧制式的轻甲，但胸前的徽记被刻意磨花。
\"赵教头？\"慕容晴认出了为首的中年男子，\"连你也背叛了云骑誓言？\"
被称作赵教头的男子面容枯槁，眼中却燃烧着病态的狂热：\"真正的云骑誓死追随慕容统帅！你这个小辈懂什么！\"
话音未落，三人同时出手。他们的招式狠辣凌厉，完全不同于正统云骑剑法，反而带着几分步离族的阴毒。
彦卿的断剑在空中划出七道弧光，每一剑都精准地截住对方的攻势。但更令他心惊的是这些叛军身上的变化——他们的皮肤下隐约有东西在蠕动，就像...就像被步离族寄生了一样。
\"晴姑娘，小心！\"彦卿大喊，\"他们已经被腐化了！\"
慕容晴的水袖卷起漫天冰晶，将一名叛军冻住半身。但另外两人突然改变目标，直扑她而去。其中一人手中多了一把奇形匕首，刃上泛着不祥的紫光。
\"把图纸交出来！\"赵教头狞笑着，\"统帅需要它打开王座！\"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光从天而降。那柄断剑自行飞出剑匣，贯穿了持匕叛军的手腕。赵教头见状，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血色玉佩。
\"那就一起死吧！\"他将玉佩狠狠摔在地上。
血玉碎片迸发出刺目红光，地面开始剧烈震动。一条裂缝自碎片落点蔓延开来，里面渗出粘稠的黑雾。
\"虚空裂缝！\"慕容晴脸色煞白，\"他们疯了！\"
黑雾中伸出无数触须般的影子，最近的叛军瞬间被缠绕拖入。赵教头狂笑着张开双臂：\"为了步离王的荣耀！\"
彦卿抓住慕容晴的手：\"跑！\"
他们冲向最近的水道，身后传来建筑物崩塌的巨响。黑雾如潮水般扩散，所过之处，砖石化为齑粉。
跳入水中的前一秒，彦卿回头望去——黑雾中隐约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轮廓，形似王座，上面端坐着什么...
冰冷的河水让彦卿的头脑异常清醒。他拉着慕容晴潜游了约莫半刻钟，直到确定甩开了追兵，才在一处废弃码头浮出水面。
\"那是...步离王吗？\"慕容晴喘着气问，嘴唇因寒冷而发白。
彦卿摇头：\"只是一个投影。\"他帮慕容晴爬上码头，\"但证明了一点——血玉确实是召唤步离王的关键。\"
他们躲进一间荒废的仓库。借着月光，慕容晴重新展开那张图纸。湿透的纸张竟然不沾水珠，反而在月光下显现出更多细节。
\"我明白了！\"她突然指着图纸边缘的一行小字，\"镜像城不是虚影，而是真实存在的平行空间！\"
彦卿凑近细看，那行字写道：\"以血为引，以魂为桥，可入镜像\"。
\"所以启明塔升起时，我们看到的不仅是记忆投影...\"他若有所思，\"那是另一个真实存在的苍兰舟？\"
慕容晴点头：\"父亲一定是把另一半血玉藏在了那里，因为没人想得到。\"她犹豫了一下，\"但进入镜像城需要慕容血脉的血液和...一个愿意承担风险的灵魂作为桥梁。\"
断剑突然从剑匣中飞出，悬在两人之间。剑身上的三千个名字依次亮起，仿佛在回应什么。
\"英灵自愿为桥。\"彦卿明白了断剑的意思，\"但风险是什么？\"
慕容晴的手指抚过图纸上若隐若现的警告文字：\"可能会被永远困在两个世界之间，成为游魂。\"
远处传来号角声，那是云骑军在集结。黑雾似乎停止了扩散，但苍兰舟上空已经出现不正常的暗红色云团。
\"没时间犹豫了。\"彦卿握住断剑，\"步离王正在苏醒，我们必须拿到完整的血玉。\"
慕容晴咬破手指，将血滴在图纸上。血液如同活物般沿着图纸上的纹路流动，逐渐勾勒出一扇门的形状。
\"准备好了吗？\"她向彦卿伸出手。
彦卿握住她的手，断剑横在两人之间：\"苍兰不灭。\"
血液突然燃烧起来，散发出幽蓝光芒。彦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体内被抽离。他最后看到的，是慕容晴惊愕的表情和从自己胸口飘出的一缕半透明丝线——那似乎是他的部分灵魂。
然后世界翻转，他们坠入了镜像之中。
坠落的感觉持续了远比彦卿预想的要久。当他终于能够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灰蒙蒙的天地间。天空是暗银色的，没有太阳，却有一种奇异的光源均匀地照亮一切。最令人不安的是，所有的景物都是反的——树木的枝桠向下生长，溪流从低处往高处流淌。
\"镜像法则...\"慕容晴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她正盯着自己的手看，\"我们的身体也被镜像了。\"
彦卿低头，发现自己的云骑军印现在位于右胸而非左胸。更奇怪的是，断剑在剑匣中安静得出奇，仿佛陷入了沉睡。
\"这里的时间流速也不一样。\"慕容晴指向远处一座倒悬的启明塔，塔身上的齿轮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转动，\"现实世界过去一刻钟，这里可能已经过了一天。\"
一阵风吹来，带着金属锈蚀的气味。彦卿突然按住慕容晴的肩膀，示意她安静。在倒流的溪水边，有什么东西在移动——那是一个人影，但行走方式极其怪异，像是关节被反向组装了一般。
\"镜像城的居民？\"慕容晴小声问。
人影突然停住，头部以不可能的角度扭转180度，直勾勾地\"看\"向他们。那张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皮肤。
\"跑！\"彦卿本能地喊道。
他们刚迈出步子，地面突然隆起，数十个无面人从土中钻出，动作诡异地包抄过来。最前面的一个已经伸手抓向慕容晴的水袖，那手指细长得不像人类。
彦卿拔剑出鞘，却发现断剑毫无反应。千钧一发之际，慕容晴的冰绫卷住最近的无面人，将其冻成冰雕。但更多的无面人正在聚集，他们沉默地围拢，像一群被惊动的蚂蚁。
\"上树！\"彦卿指向一棵枝桠倒垂的巨大槐树。
他们攀上树干，却发现这棵树的\"上\"其实是常规世界的\"下\"。慕容晴险些滑落，彦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无面人在树下聚集，开始叠罗汉般向上攀爬。
\"用火试试！\"慕容晴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箓。
符纸燃烧起来，却呈现出诡异的蓝色火焰。无面人果然退避三分，但很快又试探性地靠近。
\"没用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反的。\"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从树顶传来，\"火会吸引他们，而不是驱散。\"
彦卿抬头，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坐在最高的枝桠上——如果那能称为\"上\"的话。少年约莫十七八岁，面容与慕容铮有八分相似，但眼神更加沧桑。
\"哥...？\"慕容晴的声音颤抖起来。
少年轻盈地跃下，落在他们面前的树枝上。近距离看，他的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像是用冰雕成的人偶。
\"我不是你哥哥，虽然我们有同一个源头。\"少年的声音空灵得不似人类，\"我是慕容铮留在这里的镜像，守护着你们要找的东西。\"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半块血玉，与慕容晴之前见过的完全吻合，只是颜色更加暗沉。
\"哥他...知道我们会来？\"慕容晴伸手想触碰血玉，又迟疑地缩回。
镜像少年微微摇头：\"他不知道，但他做了准备。\"血玉在他掌心旋转，\"三年前，真正的慕容铮发现进入镜像城的方法时，就留下了我这个'备份'。\"
树下的无面人突然安静下来，像是接收到某种指令般齐齐后退，消失在灰雾中。
\"时间不多了。\"镜像少年突然抓住彦卿的手腕，\"你感觉到了吗？你的另一部分正在成形。\"
彦卿这才惊觉自己的左手变得有些透明。更可怕的是，不远处的地面上，一个与他相貌相同的半透明身影正在缓慢凝聚。
\"灵魂分割的副作用。\"少年解释，\"在镜像城，每个进入者的灵魂都会产生倒影。如果不尽快离开，你的倒影会取代你。\"
慕容晴脸色煞白：\"那我们马上拿了血玉回去！\"
\"没那么简单。\"少年将血玉收回怀中，\"步离王已经感知到你们的到来。他的爪牙正在赶来，而你们...\"他看向彦卿的断剑，\"你们的武器在这里无效。\"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声响，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黑线——那是潮水般涌来的步离战士，数量之多令人绝望。
镜像少年却露出微笑：\"但镜像城有它自己的规则。\"他打了个响指，周围的景物突然开始扭曲，\"比如，在这里，记忆可以化为实体。\"
灰雾凝聚，逐渐显现出三千名云骑战士的虚影。他们沉默地列阵，铠甲上刻着与彦卿胸前相同的军印。
\"英灵...\"彦卿的断剑突然发出微光。
\"不，是记忆。\"少年纠正，\"你带来的断剑中封存的记忆。在这里，它们可以暂时具现化。\"
步离军团已经逼近到能看清前排战士鳞片的地步。镜像少年将血玉交给慕容晴：\"拿着它，跟我的指引走。我会和这些记忆一起为你们争取时间。\"
\"那你呢？\"慕容晴急切地问。
少年微笑，那笑容与慕容铮临终前一模一样：\"我只是个倒影，本就该随阴影消散。\"
他跃下树枝，落在云骑军阵最前方。没有呐喊，没有战鼓，两支军队沉默地碰撞在一起。令人惊讶的是，记忆化成的云骑战士竟然真的能阻挡步离军团。
\"走！\"彦卿拉起慕容晴的手。
他们沿着少年指引的方向奔跑，身后是无声的惨烈厮杀。跑出一段距离后，彦卿忍不住回头——镜像少年站在尸山血海中，身体已经开始消散。他做了个口型，慕容晴瞬间泪流满面。
那口型说的是：\"好好活着。\"
灰雾越来越浓，几乎遮蔽了一切景物。慕容晴手中的血玉发出微弱的红光，成为唯一的路标。
\"我们是不是在兜圈子？\"彦卿问。他的左手已经完全透明，而且那种透明化正在向手臂蔓延。
慕容晴查看血玉：\"不，它在引导我们前往某个特定地点...等等！\"
血玉突然变得滚烫，红光凝聚成一线，指向地面。彦卿用剑鞘拨开厚厚的灰烬，露出一个刻着复杂符文的金属圆盘。
\"传送阵！\"慕容晴惊呼，\"这是回程的路！\"
就在他们欣喜之际，大地突然震动。一个巨大的阴影从灰雾中浮现——那是一只放大了千百倍的步离族手掌，每一片鳞甲都有盾牌大小。
\"快启动阵法！\"彦卿挡在慕容晴身前，尽管他的断剑在这里几乎无用。
慕容晴将血玉按在圆盘中央的凹槽，开始吟诵古老的咒语。圆盘上的符文逐一亮起，但速度慢得令人心焦。
巨掌拍下，带起的风压几乎让人站立不稳。彦卿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剧痛——
一道青光闪过。断剑突然挣脱剑鞘，悬浮在空中。剑身上的三千个名字全部亮起，化作一道光幕挡住了这致命一击。但代价是剑身出现了更多裂纹，仿佛随时会粉碎。
\"彦卿！\"慕容晴喊道，\"阵法启动了！\"
圆盘已经亮起大半，空间开始扭曲。巨掌再次举起，这次瞄准了圆盘本身。千钧一发之际，断剑飞向圆盘，插入最后一个未亮的符文中心。
光芒暴涨。彦卿感到一阵熟悉的拉扯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分离。在完全传送走的最后一瞬，他看见自己的半透明倒影站在灰雾中，正用复杂的眼神望着他。
然后世界再次翻转。
他们重重摔在现实世界的地面上。周围是苍兰舟的旧港仓库，但天空已经变成了不祥的血红色。更可怕的是，城中多处升起了黑烟，远处传来阵阵爆炸声。
\"我们离开了多久？\"彦卿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自己的左手恢复了实体。
慕容晴面色凝重：\"应该至少三天...想来步离王已经开始全面入侵了。\"
她摊开手掌，两半血玉现在合二为一，散发出妖异的红光。仔细看去，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跳动，如同一颗沉睡的心脏。
断剑掉落在彦卿脚边，剑身布满裂纹，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但当彦卿握住剑柄时，他感受到了三千英灵更加清晰的意志——它们正在通过某种方式与血玉产生共鸣。
\"现在怎么办？\"慕容晴问，\"我们有了完整的血玉，但怎么用它对...\"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打断了她的问题。港口方向，海水如同煮沸般翻腾，一个山岳般的黑影正从水下升起——那是步离王的真身，他比母舰还要庞大十倍，仅仅是露出水面的部分就已经遮蔽了半边天空。
彦卿拾起残破的断剑，感受着血玉与剑之间奇特的联系：\"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的声音因决心而变得低沉，\"血玉是步离王的心脏，而这把剑...\"
\"是三千云骑的意志。\"慕容晴接上他的话，眼中闪烁着理解的光芒，\"你要用剑刺穿血玉。\"
彦卿点头：\"但需要慕容血脉激活它最后的威力。\"
慕容晴毫不犹豫地划破手掌，让鲜血浸染血玉：\"就像我哥哥做的那样。\"
血玉在接触到鲜血的瞬间变得透明，显露出内部跳动的核心。彦卿将断剑的尖端对准它，剑身上的名字一个接一个亮起。
远处，步离王已经完全浮出水面。他那由无数骸骨组成的王座下，是数以万计的步离战士，正如同潮水般涌向苍兰舟。
\"准备好了吗？\"彦卿问。
慕容晴将血手覆在彦卿握剑的手上：\"苍兰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