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签约的路上，傅亦辰一直沉默地看着窗外。
秋日的阳光为街道铺上一层金色，行人匆匆，每个人都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进。
他曾是那些步履匆匆中的一员，如今却只能透过玻璃观看这个世界。
“盛世那边有什么最新消息吗？”傅亦辰突然问道，目光仍停留在窗外。
子隽从副驾驶座上微微转身：“一切按计划进行，法务已经最终审核过合同条款，没有问题。只是………”他犹豫了一下。
“只是什么？”
“盛世的唐总临时提出要带一位医疗专家参与会议，说是想详细了解我们产品技术层面的问题。”
傅亦辰的眉头蹙起：“医疗专家？哪方面的？”
“神经康复领域的权威，姓陈，陈志远教授。”
子隽查看了一下平板电脑上的信息，“据说是刚从国外回来的，在神经损伤方面很有研究。”
傅亦辰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轮椅扶手。
太巧了，偏偏在他要签约医疗设备合同时，出现一个神经损伤专家。
他瞥了一眼自己的腿，一丝不安悄然爬上心头。
“查过这个陈教授的背景吗？”
“初步调查显示他是盛世医疗顾问团的成员，有完整的学术和职业履历。需要更深层次的调查吗？”
傅亦辰沉吟片刻，摇头：“时间来不及了。既然他是盛世的顾问，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车缓缓驶入盛世集团总部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子隽先下车，熟练地展开轮椅坡道，协助傅亦辰下车。
整个过程已经演练过无数次，流畅而高效，但傅亦辰的眉头始终紧锁着。
每次在公开场合的亮相，都是对他自尊心的一次考验。
签约仪式安排在盛世大厦顶层的会议室。
落地窗外是无限延伸的城市景观，室内装饰奢华而低调，长条形的红木会议桌擦得锃亮，反射着天花板上水晶吊灯的光芒。
盛文渊，盛世集团掌门人，四十岁上下，穿着定制西装，笑容热情却不达眼底。
他迎上来与傅亦辰握手，力道把握得恰到好处，既显示尊重又不至于让坐着的傅亦辰感到尴尬。
“傅总，久仰大名。很高兴我们能最终达成合作。”
盛文渊的声音洪亮而自信。
“彼此彼此，盛总。傅盛联手，必将开创医疗科技新格局。”
傅亦辰回应得体，商业微笑无懈可击。
寒暄间，傅亦辰注意到他身后站着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气质儒雅，目光锐利。
这就是陈志远了。
介绍过后，陈志远上前一步与傅亦辰握手：“傅总，久仰。我对贵公司在医疗康复设备方面的创新一直很感兴趣。”
“陈教授过奖了。听说您在神经再生领域很有建树，希望以后有机会请教。”
傅亦辰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敏锐地察觉到陈志远的目光在他的腿上多停留了片刻。
会议开始阶段进行得很顺利。
双方团队就合同细节进行了最后确认，所有条款都已事先商定，此刻只是走流程。
傅亦辰的表现无可挑剔，他对项目的了解深入每一个技术参数和市场数据，回应精准而犀利。
然而中途休息时，情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盛文渊状似无意地提起：“傅总，听说您个人对康复设备有很深入的研究？据说傅盛合作的这个新系列产品，很多设计灵感来自您的亲身经验？”
傅亦辰的眼神骤然冷却，但面上仍维持着平静：“盛总说笑了。傅氏集团的产品研发有专业的团队，我只是提出市场需求方向而已。”
“哦？”盛文渊挑眉，抿了一口咖啡，“但我听说新系列中的智能轮椅和神经电刺激设备，有很多创新设计是来自您的亲自体验和建议。”
会议室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傅亦辰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落在他的腿上。
他面无表情，但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收紧了些。
“盛总对我们公司的产品研发过程似乎比我自己还了解。”傅亦辰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冷意。
盛文渊大笑起来，打破了一瞬间的紧张：“傅总别误会！我只是对合作伙伴充满好奇和敬佩。说实话，正是因为听说您亲身参与测试和改进，我才对这次合作更有信心啊！”
就在这时，陈志远突然开口：“傅总，请恕我冒昧，从医学角度而言，您的伤势是否涉及坐骨神经？我注意到...”
他的话没说完，但目光明确地落在傅亦辰无力垂放的双腿上。
会议室陷入一片死寂。
傅亦辰感到一股热血涌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不是无心之问，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试探。
盛文渊故意带来医疗专家，目的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质疑他的身体状况是否还能胜任傅氏集团领导人的位置。
子隽立即上前一步：“陈教授，这与今天的合同内容无关...”
但傅亦辰抬手制止了他。
他直视着陈志远，目光如冰刃般冷冽：“陈教授对医学的热情令人敬佩，但我的健康状况属于个人隐私。不过，既然您问起了………”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不高却充满威严，“是的，我经历过神经损伤，正因为如此，我比任何站着的人更了解患者需要什么。傅氏集团研发的每一款产品，都要经过数百小时的用户体验测试，其中包括我本人的亲自体验。这难道不是对产品质量最好的保证吗？”
他停顿了一下，转向盛文渊，语气变得强硬：“盛总，如果您对合作有疑虑，现在提出还为时不晚。傅氏不缺合作伙伴，我们选择盛世，是看中你们的市场渠道，而不是这种低级的试探。”
盛文渊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傅总言重了，陈教授只是出于医学人士的职业习惯，绝无冒犯之意...”
会议在微妙的气氛中继续，但傅亦辰能感觉到各方投来的目光已经发生了变化。
有同情，有好奇，有算计，也有幸灾乐祸。
他面无表情地坚持到签约结束，笔尖划过纸张的力度几乎要戳穿页面。
回去的路上，傅亦辰一言不发。
子隽几次想开口，都被他周身散发的冷冽气场逼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