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基石制造的工地上彻底失去了意义。这里没有昼夜之分。数千盏探照灯将整片区域照耀得亮如白昼。工程机械的轰鸣二十四小时不曾停歇。这是一场对物理世界发起的闪电战。林风用他无穷无尽的资本洪流将一切建设周期压缩到了极限。传统建筑流程被彻底颠覆。
所有工序被强行并行推进。来自全球的顶尖设备被空运而来不等厂房封顶就在巨大的防雨棚下开始安装调试。整个工地不像是一个建设项目更像是一个被快进了数百倍的战争机器组装现场。陈克帆和他那批老技术员彻底住在了工地。他们的人生被简化为工作和短暂的睡眠。他们亲眼见证着一座座庞大而充满科幻感的黑色厂房从废墟中拔地而起。
它们就像降临在地表的巨大黑色方碑神秘而肃杀。伊隆和陈启亮的技术团队在这里爆发了惊人能量。伊隆的团队负责工厂的骨骼与肌肉。他们设计了一体化压铸车间安装了数万个高精度机械臂。陈启亮的团队则负责工厂的神经与血液系统。他们构建了一个代号为“盘石”的中央控制AI并设计了一套由数千台高速移动机器人组成的内部物流网络。
陈克帆在这场风暴中痛并快乐着。他过去的经验几乎完全失效但他那颗工程师的灵魂却被前所未有的点燃。他和他手下的老师傅们成为了连接未来科技与物理现实的最后桥梁。他们用自己粗糙的双手和丰富的经验将那些冰冷的图纸和代码一点点转化为坚实可靠的钢铁实体。
基石制造的硬件建设在短短数月内就奇迹般地完成了。当最后一台设备通电自检完成时这座钢铁巨兽终于拥有了完整的躯体。但一个更恐怖的问题随之而来。这具拥有最强壮骨骼的躯体却没有一个能够完美驾驭它的大脑。代号为“盘石”的中央AI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理论上它应该能完美协同指挥工厂里超过十万个可动单元但现实却是灾难性的。物流机器人会发生拥堵碰撞。精密机械臂会因为微小延迟而损坏昂贵元器件。整个厂区频繁出现区域性跳闸。工厂变成了一个四肢发达但小脑失调的巨人。
空有一身力量却无法完成任何精细动作。第一批试产的风行科技手机外壳良品率低到不足百分之十。这个数字是对这座投入了天文数字资金的超级工厂最大的嘲讽。
伊隆和陈启亮的团队爆发了激烈争吵。硬件工程师指责AI算法过于理想化。算法专家则反驳硬件设计冗余度不够。会议室里的气氛压抑到了冰点。每个人都感到了巨大的挫败感。陈克帆心急如焚。他和他的团队试图用老办法解决问题。
凭借经验手动调整机械臂参数优化机器人路线。这起到了一点作用。良品率缓慢爬升到了百分之三十。但这远远不够。这违背了林风建立这座工厂的初衷。他要的是一个能自我进化的全自动化工业大脑而不是一个需要老师傅跟在后面打补丁的巨大作坊。这座工厂的灵魂依然缺失。
林风在一个深夜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基石制造。他独自一人走进了中央控制室。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无数数据流像瀑布一样滚落。代表着工厂各个单元的指示灯杂乱无章地闪烁着红色警报。陈克帆和两个团队的负责人都站在那里满脸疲惫和焦虑。“老板我们遇到了瓶颈。盘石AI的协同能力达不到设计要求。硬件和软件的耦合度出现了严重问题。”伊隆团队的负责人率先开口。陈启亮团队的负责人也补充道。
“我们低估了物理世界的复杂性。AI在模拟环境中可以跑出完美数据但在现实中变量太多了。”林风没有看他们。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巨大的屏幕上。他看着那些代表着混乱和失败的数据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沉默了足足十分钟。
整个控制室死一般的寂静。就在所有人都快被这种沉默压垮时林风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冰冷。“你们的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你们试图创造一个全知全能的神让它从一开始就完美统治这个钢铁世界。
但世界上不存在这样的神。”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给了盘石最强的算力最完美的理论模型但你们忘了给它一样最重要的东西。经验。或者说灵魂。”所有人都愣住了。“陈总。”林风的目光转向了陈克帆。“你和你的师傅们为什么能把良品率从百分之十提升到百分之三十？”陈克帆艰难地回答道。“凭感觉或者说经验。
我们知道一台机器运转的声音不对劲意味着什么。这些东西写不进程序里是我们几十年和机器打交道积累下来的本能。”林风点了点头。“这就是灵魂。一种基于无数次成败之后形成的直觉。我们的AI现在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生活经验的天才儿童。它需要学习需要一个老师。”
林风接下来的话让在场的所有天才工程师都感到了不寒而栗。他的构想疯狂而冷酷。“我要你们开发一套新的系统。一套能够将人的经验数据化并直接灌输给AI的系统。我称之为‘师者’系统。”他看着一脸震惊的陈克帆。“陈总。你和你的团队将成为盘石AI的第一批老师。
从明天开始你们每个人都将穿戴上我们特制的传感设备。你们将进入工厂像过去一样去操作去调试去判断。你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皱眉每一次基于直觉的判断都将被‘师者’系统捕捉量化分析然后转化成AI可以理解的数据模型。你们不再是单纯的工人你们是AI的活体教科书。”
这个计划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近乎是一种将人作为数据插件接入巨大机器的恐怖实验。伊隆的负责人忍不住开口。“老板这在技术上可行但在伦理上……”林风冷漠地打断了他。“我需要的不是伦理学家是工程师。我只问你们能不能实现。”在林风那深渊般的目光注视下没有人再敢提出异议。
陈克帆的内心也掀起了惊涛骇浪但他没有丝毫犹豫。“我愿意。”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和他身后的老师傅们选择无条件相信。一场前所未有的实验开始了。陈克帆和他最精锐的三十名老师傅成为了第一批“上传者”。他们穿戴着密密麻麻的传感设备走进了那座黑暗冰冷的工厂。他们像一群幽灵在无数静默的机械臂和机器人之间穿行。他们开始用最传统的方式工作。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判断都被身后的数据采集终端忠实记录并实时传输。盘石AI开始以一种全新的模式学习。
它不再是基于理论模型推演而是直接模仿和学习这些顶尖工匠的“直觉”。它学习的不再是冰冷的参数而是人类工匠在漫长岁月中沉淀下来的能力。这个过程是痛苦而漫长的。老师傅们每天工作超过十六个小时仿佛将自己一生的心血都燃烧起来去喂养那个饥渴的AI。而盘石AI的进化速度是惊人的。
它从简单模仿到理解逻辑再到举一反三。工厂的良品率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当最终的良品率稳定在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这个近乎完美的数字时整个中央控制室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陈克帆和他的团队脱下了传感设备。他们每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疲惫但他们的脸上却洋溢着巨大的喜悦。他们成功了。他们用自己的灵魂点燃了这座钢铁巨兽的熔炉之火。
林风再次来到基石制造。他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墙前俯瞰着下方那座已经彻底“活”过来的黑暗工厂。工厂里没有一盏灯。只有无数移动机器人的指示灯在黑暗中汇成发光的河流。数万个机械臂在无声而精准地舞动。
一切都井然有序高效得令人窒息。一部崭新的风行手机从原料进入工厂到最终封装打包送上传送带整个过程只需要十七分钟。这是人类工业史上从未有过的奇迹。陈克帆站在林风的身后声音嘶哑地报告。“老板。盘石AI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的学习。它现在已经可以独立运行并进行自我优化。某种意义上它已经超越了它的老师们。”
林风点了点头。“老师傅们都安置好了吗。”“都安置好了。按照您的吩咐给了他们最高等级的退休待遇和一笔丰厚的奖金。他们是英雄。”陈克帆的语气中充满了敬意。林风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了一句让陈克帆脊背发凉的话。“不。他们不是英雄。他们是耗材。是点燃这座熔炉必须的燃料。未来基石制造不再需要他们的经验也不再需要任何人的经验。机器已经学会了思考。”林风转过身看着陈克帆。“你的使命也完成了。
接下来基石制造将进入第二阶段。它将开始生产我们自己的芯片我们自己的服务器特霸拉的汽车零件以及未来资本投资的一切。它将成为我所有梦想的坚实地基也是悬在所有竞争对手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从今天起我将彻底摆脱硬件的束缚。”陈克帆看着林风那双年轻却深邃得可怕的眼睛。
他第一次真正理解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恐怖。他不是在做生意。他是在创造一个规则完全由他自己制定的新世界。而所有的人无论天才还是工匠都只是他实现这个宏伟目标过程中可以被计算可以被牺牲的棋子。这座黑暗的工厂就是他最冷酷无情的宣言。一个只遵从效率和意志的钢铁帝国已经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