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院的竹影在晨光中摇曳，苏倾颜正将三封火漆封好的信函递给柳灵儿。
信封用的是最普通的桑皮纸，连封口的朱砂都特意磨去了光泽，乍看之下与寻常家书无异。
“记住，分别送到御史台后门的石狮子下，还有平阳侯、定远侯府的侧门信箱。”
她指尖在信封口轻轻敲了敲，语气沉静，“务必避人耳目，若有半分差池，咱们之前的心血就都白费了。”
柳灵儿接过信函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昨夜天衍宗的闹剧落幕不到一个时辰，观外就传来消息，说被押走的刘执事在天衍宗分舵的牢房里“畏罪自尽”了，死状凄惨，七窍皆有黑血渗出。
“小姐，那刘执事死得蹊跷，会不会是……”
“是苏清瑶做的。”苏倾颜打断她，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刚抽新芽的兰草上，叶片上的晨露折射出冷光，“蚀心蛊发作的死状，与南疆巫蛊经记载的分毫不差。她急着灭口，反倒坐实了自己的心虚。”
柳灵儿打了个寒噤。她跟着苏倾颜在白云观住了半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小丫鬟，自然明白这背后的凶险——刘执事一死，所有线索似乎都断了，但也正因为死得太急，反而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石子，涟漪只会越扩越大。
“可咱们把这些事捅到御史台，会不会太冒险了？”柳灵儿还是有些担心，“丞相府势大，万一被查出来是咱们……”
“越是势大，越怕后院起火。”苏倾颜拿起案上的狼毫笔，在砚台里轻轻舔墨，“苏宏文最看重的是他的相位和苏家的名声，柳姨娘是他的妾室，更是苏清瑶的生母，这对母女的丑闻若是闹大，足以让他在朝堂上抬不起头。至于查出处——”
她笔尖一顿，在宣纸上落下一个“隐”字，“这些信里，没有半个字提到我，只说‘有好事者揭发’，谁会想到是白云观的一个小道姑？”
她写的三封信，内容各有侧重。
给御史台的那封，详细罗列了柳姨娘在品茗会上用腐肌膏害人的经过，附带上了当初被砸坏的胭脂盒碎片图样——那碎片上还残留着腐肌膏特有的硫磺味，是柳灵儿偷偷捡回来的；
给平阳侯的信，则重点描述了七公主侍女中蛊的症状，特意点出“蛊毒手法与南疆秘术相似”，又隐晦提及“某府庶女与其生母皆与南疆人士过从甚密”；
至于定远侯府，信里只字未提蛊毒，只说“丞相府内宅不宁，宠妾灭妻之事早有传闻，如今更纵容妾室与庶女勾结用邪术害人，有失大臣体统”。
这三位都是苏宏文的死对头。
御史台的李御史以刚正不阿闻名，最恨权贵仗势欺人；平阳侯祖上曾在南疆平叛时折损过亲子，对蛊毒深恶痛绝；定远侯则与苏宏文在朝堂上因盐铁案结下过梁子，早就想找机会扳倒他。
三封信像三支精准的箭，瞄准了苏家最脆弱的软肋。
柳灵儿揣好信函匆匆离去后，苏倾颜走到铜镜前，缓缓取下道姑的混元巾。
她指尖抚过镜中自己的脸颊，忽然想起母亲生前常说的话：“颜儿，女子的刀，未必在指尖，也可以在笔墨里。”
此刻的苏府，正被一层低气压笼罩。苏宏文从朝堂回来时，脸色铁青得能滴出水，刚踏入垂花门就将朝服狠狠摔在地上，吓得下人们噤若寒蝉。
“废物！一群废物！”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案上摊着的正是李御史弹劾柳姨娘的奏折。
奏折上的字迹铁画银钩，字字句句都像鞭子抽在他脸上——“丞相府妾室柳氏，心术不正，私藏邪药‘腐肌膏’，于公共场合残害同族，有失妇德；更与其女苏清瑶纵容下人散播妖言，扰乱京畿，其心可诛！”
更让他怒火中烧的是，早朝时平阳侯竟借着“南疆蛊毒是否流入京城”的由头，意有所指地说：“如今有些大臣，只顾着在前朝争权夺利，连自家里妾室与庶女勾结的魑魅魍魉都管不住，若真让邪术祸乱了京都，谁能担此重任？”
这话明着是说治家不严，暗里却在影射他治家无能，连妾室和庶女都管束不了。
皇帝虽未明着降罪，却皱着眉说了句“苏爱卿，家事亦国事，还需多费心”，那眼神里的不满，足以让他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
“柳氏呢？让她滚过来！”苏宏文一脚踹翻了手边的花架，青瓷瓶摔在地上，碎片溅起老高。
柳姨娘早已听闻风声，此刻正跪在书房外，哭得梨花带雨，发髻都散乱了：“老爷，妾身是被冤枉的啊！那腐肌膏是别人塞给妾身的，瑶儿她什么都不知道，求您别迁怒于她……”
“别人塞给你的？”苏宏文猛地推开门，指着她的鼻子怒斥，“品茗会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当满朝文武都是瞎子吗？还有那什么蛊毒，若不是你与苏清瑶暗中勾结，怎会找上公主府的人？若不是平阳侯没有实据，你以为咱家今日能好过？”
他从未因内宅之事在朝堂上受此奇耻大辱，此刻看柳姨娘的眼神里，早已没了往日的怜惜，只剩下嫌恶与不耐——连带着对她那同样惹事的女儿，也多了几分厌烦。
柳姨娘被他吼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再辩解。她知道女儿为了灭口杀了刘执事，这事若是说出来，母女俩都得完，只能一个劲地磕头：“求老爷恕罪，是妾身糊涂，与瑶儿无关，您要罚就罚妾身一人……”
“哼，糊涂？”苏宏文冷哼一声，转身回了书房，“从今日起，你给我在偏院禁足，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院门半步！苏清瑶也一并禁足，好好反省！”
门“砰”地一声关上，柳姨娘瘫坐在地上，望着紧闭的房门，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绝望。
她知道，自己和女儿这两根棋子，怕是快要被苏宏文彻底厌弃了。
清瑶院里，苏清瑶正对着系统面板咬牙切齿。
【警告！宿主与其母柳氏引发朝堂风波，导致丞相府声望值下降30点，触发危机公关任务！】
【任务要求：十二时辰内，以“孝女”形象公开为柳氏求情，挽回丞相府声誉，声望值需回升10点以上。】
【任务奖励：积分+200，解锁“百毒不侵”初级buff。】
【任务失败惩罚：系统强制扣除现有积分500点，随机封印一项已掌握蛊术。】
“又是任务！又是积分！”她狠狠将锦帕揉成一团，胸口剧烈起伏。
为了弄死刘执事，她已经用掉了最后一枚蚀心蛊，如今手头只剩下300积分，若是失败，不仅积分清零，还要被封印蛊术，母亲还在禁足，她根本没法跟苏倾颜斗！
“小姐，现在外面都在传柳姨娘和您勾结用邪药害人，连御史都上折子了，咱们要是这时候出头，会不会被连累得更惨？”锦儿小心翼翼地劝道。
苏清瑶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却又不得不压下去。她当然知道现在出头讨不到好，可母亲是她在府中唯一的依靠，系统的惩罚她更承受不起。
“连累？”她冷笑一声，从系统商城里调出一枚通体莹白的丹药，丹药上萦绕着淡淡的香雾，正是“美名丹”。
此丹服下后，能让人在十二个时辰内言行举止自带亲和buff，轻易博取他人同情，售价高达200积分。
“她是我生母，她要是倒了，我在府中就真成了孤家寡人。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险必须冒。”
她仰头将丹药吞下，一股清甜的气息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原本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渐渐变得柔和，眼底甚至浮起一层恰到好处的悲悯。
“走，随我去前厅。”苏清瑶站起身，裙摆扫过地面的碎瓷片，动作优雅得仿佛刚才那个歇斯底里的女子不是她，“我要去求父亲，也该让京城里的人看看，我苏清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更不会让母亲独自受罚。”
半个时辰后，丞相府前厅。苏清瑶跪在苏宏文面前，泪眼婆娑，声音哽咽却字字清晰：“父亲，女儿知道母亲犯了错，可她也是一时糊涂。这些年她在府中操持家务，含辛茹苦将女儿养大，从未有过半分亏欠，求父亲看在她抚育女儿的情分上，饶过她这一次吧！”
她服了美名丹后，眉宇间自带一股惹人怜惜的气质，连求情的话语都裹着母女情深的真挚。
旁边的管家和仆妇们见了，都暗自点头——二小姐果然是个孝顺的，这时候还敢站出来护着生母。
苏宏文本就被朝堂之事搅得心烦意乱，见苏清瑶哭得梨花带雨，想起柳姨娘虽糊涂，却也确实将这女儿教得还算懂事，心中的怒火竟消了几分。
“你可知你母亲闯了多大的祸？连带你也被人嚼舌根！”他沉声道。
“女儿知道。”苏清瑶叩首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砖，“但正因如此，女儿才更该替母亲向父亲请罪，替苏家挽回颜面。不如让女儿代母亲去公主府、御史台赔罪？只求父亲别再迁怒母亲，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
这番话既显了“孝”，又表了“忠”，瞬间博得了前厅众人的好感。连苏宏文都不禁动容，暗忖这庶女虽惹过事，却比柳姨娘懂分寸，知道护着家族颜面。
“罢了。”他终是松了口，“你母亲禁足还是要禁的，但对外就说柳氏染了风寒，需要静养。你……就先代她处理府中庶务，也算将功补过。”
苏清瑶心中一喜，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谢父亲成全！女儿定好好做事，也会劝母亲安分反省，绝不辜负父亲！”
她知道，这一步棋走对了。用200积分换来了母亲的安全、自己的实权，还博了“孝女”名声，值了。
消息很快传遍京城。有人说苏二小姐仁孝，危难之际不忘维护生母；也有人说丞相府这是在欲盖弥彰，但苏清瑶的“美名”终究是传了出去，系统面板上的声望值果然开始缓慢回升。
白云观内，柳灵儿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知苏倾颜，气得直跺脚：“那个苏清瑶太狡猾了！借着母女情分博名声，现在外面好多人都夸她孝顺呢！”
苏倾颜却端着茶杯，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她越是借着母女情分立‘美名’，这名声就越容易碎——母女同谋的把柄，可比单纯的主仆勾结更扎眼。你以为她用积分换来的亲和buff，能遮住她们母女俩的猫腻？”
她放下茶杯，看向窗外。阳光穿过云层，在石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苏家此刻看似平静、实则母女共担风险的暗流局面。
“御史台的弹劾虽被压下，但苏宏文被皇帝斥责是事实；柳姨娘被禁足，苏清瑶为救生母被迫用积分救场也是事实。”苏倾颜指尖在案上轻轻点着，“这些‘小辫子’一旦被揪住，下次再出事，可就不是禁足能解决的了——毕竟，谁会再信‘孝顺女儿’的背后，没有生母的推波助澜？”
柳灵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小姐，刚才公主府派人来送消息，说吏部侍郎家的三小姐死了，死状和刘执事一样，也是七窍流血，听说那三小姐前些天还和苏清瑶见过面！”
苏倾颜眸光微闪。又是蚀心蛊，还是冲着与苏清瑶有牵扯的人下手——看来这对母女为了灭口，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知道了。”她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泛黄的医书，“告诉公主，蛊毒的线索暂时断了，但我会继续追查。另外，让她多留意苏清瑶和柳姨娘的联系，哪怕是禁足，她们也未必会安分。”
柳灵儿应声退下，静心院又恢复了宁静。苏倾颜翻开医书，书页间夹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是她临摹的云雷纹。
剑老的传承、母亲的碎玉、天衍宗的玉佩、苏清瑶的系统、南疆的蛊毒，还有柳姨娘与苏清瑶的母女勾结……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她必须找到那根串联它们的线。
忽然，一阵风从窗外吹过，将书页吹得哗哗作响，最终停留在记载着“子母蛊”的那一页。苏倾颜看着书页上的插图，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苏清瑶能控制蛊虫，体内必然有母蛊；柳姨娘能与她配合，说不定也沾了蛊毒的边。若是能找到克制母蛊的法子，不仅能对付苏清瑶，还能顺藤摸瓜牵出柳姨娘……
她拿起狼毫笔，在纸上写下“引蛊之法”四个字。笔尖的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仿佛预示着下一场针对“母女同谋”的没有硝烟的战争，已在悄然酝酿。
而此刻的苏府，苏清瑶正对着系统面板冷笑。【检测到宿主声望值回升至安全线，危机公关任务完成，奖励已发放。】
她看着账户里仅剩的100积分，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母亲还在禁足，她必须尽快攒够积分，不仅要兑换更厉害的蛊术，还要护住母亲，绝不能让苏倾颜有可乘之机。
“苏倾颜，你以为一封匿名信、一个禁足，就能扳倒我和母亲？太天真了。”
她指尖划过系统面板上的“高阶蛊术”选项，眼底满是势在必得，“等我拿到足够的力量，定要让你和那些嚼舌根的人，都为得罪我们母女付出代价！”
夜色再次笼罩京城，苏府与白云观遥遥相对，两处的烛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苏清瑶守着禁足的母亲谋划反击，苏倾颜握着“引蛊之法”布局下一步——两个女子，一对母女，这场较量，才刚刚进入最凶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