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黑暗。窒息。
河水像无数冰冷的手，将他向下拖拽。水流湍急，裹挟着不明的杂物撞击着他的身体。肺部因缺氧而灼痛，意识开始模糊。最后看到的那个白衣人冰冷的注视，如同梦魇，烙印在逐渐黑暗的视野里。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边缘，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衣领，猛地将他向上提拉！
“噗哈——！”
他再次破出水面，剧烈地咳嗽，贪婪地呼吸着污浊但宝贵的空气。林小七就在他身边，单手划水，另一只手死死抓着他，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憋气！抓紧我！”她在他耳边急促地命令，然后猛地吸足一口气，拖着他再次沉入水中！
这一次，她没有随波逐流，而是奋力向着河岸的某个方向潜游而去。x0-17拼命抑制住咳嗽的欲望，紧闭眼睛，任由她拖拽。水下的能见度几乎为零，只能感觉到冰冷的水流和偶尔擦身而过的障碍物。
几秒钟后，他们再次上浮，头顶却碰到了坚硬的障碍物——是某种混凝土结构的底部。这里似乎是一个桥洞或者管道口的正下方，形成了一个短暂的气囊空间。
“暂时……安全……”林小七喘息着，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两人紧紧靠着潮湿冰冷的混凝土桥墩，像两只被困的落水老鼠。
外面水流的声音变得沉闷，隐约还能听到极远处传来的爆炸余波和某种高频能量武器划过空气的嘶鸣。老杰克引爆的爆炸似乎造成了一定的混乱，暂时拖住了那些白衣人。
“老杰克他……”x0-17喘着气，心脏仍在狂跳。
“那老酒鬼精得很，肯定留了后路。”林小七打断他，语气肯定，但紧握的手显示她并非毫不担心。她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那些白衣服的……是‘净室特工’，主脑的直属清洁队，几乎从不出动。看来你这‘钥匙’的优先级比我们想的还要高。”
净室特工。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种绝对洁净和绝对毁灭的意味。
“现在怎么办？”x0-17感到一阵无力。敌人强大到令人绝望，而他们弹尽粮绝，身处未知的地下河。
“这条河是唯一的生路。”林小七冷静地分析，“净室特工擅长追踪和压制，但在这种复杂、充满干扰的地下环境，他们的绝对力场效果会打折扣。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彻底封锁下游所有出口前离开。”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继续潜泳。跟着我，别掉队。”
接下来的路程如同噩梦。长时间的潜泳，短暂的换气，冰冷和缺氧不断侵蚀着意志和体温。x0-17全靠体内那点微弱燃烧的“幽灵代码”提供的热量和林小七不容置疑的牵引才没有沉底或失温昏迷。他甚至能感觉到代码在缓慢吸收着水中微弱的能量（或许是化学能，或许是辐射？）来维持这点可怜的输出。
不知过了多久，水流的速度渐渐放缓，河道也变得宽阔起来。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亮，不是自然光，而是那种“摇篮”常见的、冰冷的工业照明。
林小七变得更加警惕，示意他放慢速度，借助岸边的阴影缓缓靠近。
光亮来自一个巨大的地下设施入口。那是一个如同巨兽嘴巴般的圆形隧道口，里面灯火通明，水流在这里被数道巨大的、缓慢旋转的金属格栅过滤，格栅上挂满了各种垃圾和废弃物。隧道两侧是金属平台，可以看到一些自动化设备正在运作，将过滤后的垃圾传送带走。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恶臭和消毒水的味道。
“污水处理厂或者生态循环系统的前置过滤口。”林小七低声道，“有自动化守卫。”
果然，能看到一些矮墩墩的、带着机械臂和高压水枪的清洁机器人沿着平台巡逻。
“从水下过去，避开格栅的旋转叶片，从底部缝隙钻进去。”林小七制定计划，“里面的管道系统应该四通八达，能找到离开的路线。”
这无疑极其危险。巨大的旋转叶片足以将人搅碎，水下的能见度和水流情况也难以预料。
但没有其他选择。
两人再次潜入水中，小心地避开表面漂浮的垃圾，向着那缓慢旋转的庞大金属格栅靠近。水下暗流汹涌，叶片的旋转带起强大的吸力。x0-17感到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拉向那些冰冷的、如同铡刀般的叶片！
林小七死死抓着他，利用一个个铆钉和凸起物艰难地稳定身形。她的力量大得惊人，仿佛永远不会枯竭。
就在他们即将找到一片叶片的旋转间隙，准备冒险钻过去时——
**嗡——！**
整个过滤系统突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旋转的格栅猛地加速！同时，平台上的所有清洁机器人的光学传感器瞬间变成了刺目的红色，高压水枪调转方向，对准了水面！
“被发现了！”林小七猛地将x0-17按向格栅底部一个较大的结构性缺口，“快钻过去！”
强大的水流和加速的叶片让他们几乎失控！x0-17拼命地向那个缺口游去，尖锐的金属边缘刮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就在他大半个身子刚刚挤过缺口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他的后腰——是林小七猛地蹬了他一脚，帮他加速通过，但她自己却被一股暗流和加速的叶片逼得向后荡开！
“小七！”x0-17惊骇地回头，只见林小七的身影在浑浊的水流和巨大的叶片间惊险地闪避，一台清洁机器人的高压水枪已经朝着她原来的位置喷射出足以打断骨头的水流！
他想要回去帮她，但湍急的水流和格栅的阻挡让他根本无法逆流而上！
就在这时，他体内那沉寂的代码再次被强烈的危机感和情绪波动激活！但这一次，不再是狂暴的能量爆发，而是变得更加**精准**和**诡异**！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不是对准那些机器人，而是对准了过滤系统控制线路密集的区域！一股无形的、高度凝聚的**信息流脉冲**从他手中射出，如同一种精准的电子病毒，瞬间侵入了控制系统！
效果立竿见影！
加速旋转的格栅突然像是发了疯一样，时而正转时而反转，速度忽快忽慢！那些清洁机器人的动作也瞬间变得混乱不堪，有的原地打转，有的互相喷射水流，有的甚至机械臂胡乱挥舞，打碎了旁边的灯罩！
系统过载！逻辑错误！
趁着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林小七如同一条灵活的鱼，险之又险地从叶片间隙中钻了过来，身上多了几道血痕。
她浮出水面，剧烈喘息，看了一眼一片混乱的平台和格栅，又看向一脸茫然、还保持着抬手姿势的x0-17，眼神极其复杂。
“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x0-17看着自己的手，“我只是……想着让它们停下来……”
干扰……不，是**入侵**和**篡改**！他的“幽灵代码”似乎进化了，或者展现出了更深层次的能力——直接攻击和扭曲电子系统的逻辑核心！
“走！”林小七没有深究，抓住他的胳膊，奋力向隧道深处游去。身后的混乱能拖延多久，谁也不知道。
隧道内部更加庞大，如同地下宫殿，布满了各种粗细不一的管道、沉淀池和化学处理罐。恶臭几乎令人晕厥。他们不敢停留，沿着一条相对隐蔽的维护通道艰难前行。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防水闸门，但似乎因为年代久远或者维护不善，留下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两人挤过缝隙，终于离开了水处理区域。外面是一条更加狭窄、但干燥很多的维修管道。精疲力尽的两人瘫倒在地，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x0-17感到体内的代码再次沉寂下去，这一次带来的空虚感更加严重，甚至伴随着轻微的神经刺痛，仿佛过度使用的肌肉拉伤。这种精准的信息攻击，消耗似乎比纯粹的能量爆发更大。
沉默在管道中蔓延，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许久，林小七才缓缓坐起身，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大多是皮外伤。她看着瘫软如泥的x0-17，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你刚才……为什么想回头？”
x0-17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为什么？那一刻几乎是一种本能。
“你……不能死。”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声音微弱，“我……需要你。”这是最直接，也最真实的理由。在这个完全陌生、充满敌意的世界，林小七是他唯一的锚点，是连接他过去和现在的唯一线索。
林小七沉默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情绪。许久，她才移开视线，看向管道深处无尽的黑暗。
“我们都是一样的。”她重复了之前的话，但语气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不同，“残响……就不该再轻易浪费第二次机会。”
她站起身，向他伸出手。
“休息够了就起来。这条路……似乎能通往‘巢都’的下层边缘。也许能想办法混进去。”她的目光落在他破烂不堪、沾满污秽的衣服上，“首先，得给你找身像样的皮。你这样子，连锈带最底层的垃圾虫都不如。”
x0-17抓住她的手，借力站了起来。身体的疲惫依旧，但某种决心却在缓慢凝聚。
他看向管道深处，那里并非完全的黑暗，远处隐约透出一点混乱的、属于庞大都市底层的霓虹灯光，如同地狱边缘的篝火。
巢都下层。一个同样危险，但可能隐藏着不同规则和机会的地方。
他的逃亡之路，从阴暗的废墟和管道，即将转向这座钢铁丛林最混乱、最污浊的根部。
而在他体内，那枚吸收了更多数据、展现了新能力的“荆棘种子”，正在沉默地扎根，等待着下一次破土而出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