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找到……让自己……变得不可或缺……的方法。”
江辰的话语在潮湿的观测小屋内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被宇宙级的“园丁”注视，站在文明被“修剪”的边缘，他们这些渺小的个体，能拿什么去证明自己的“不可或缺”？
“回声”颓然坐倒，苦笑着摇头：“不可或缺？在那种存在眼里，我们连尘埃都算不上。一个能监控星辰生灭的文明，会在意一个星球上某个物种内部几个个体的死活？甚至在意这个物种本身的存亡吗？”
林夕的眼神却依旧锐利，她看向江辰，特别是他眼中仍未完全平息的、三种力量交织的异色光芒：“或许……关键不在我们‘是什么’，而在于我们‘代表什么’，或者……‘能做什么’。”她的目光仿佛穿透江辰，看到了他体内那奇特的混合状态，“你，江辰，你现在是一个容器，容纳了‘熔炉’的混沌数据、‘艾莉西亚’的秩序回响，甚至……可能还沾染了一丝‘守望者’的观测印记。你是地球文明内部这场失控危机与潜在秩序力量交锋的……活体样本。”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对于以‘观察和判定文明失控风险’为己任的‘守望者’来说，一个能够承载并试图平衡这种内部冲突的‘样本’，其研究价值，或许……远大于一个即将被‘盖亚2.0’吞噬的、均质化的集体意识蜂巢。”
苏沫听懂了林夕的意思，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也就是说，江辰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反例？证明人类（或者说地球生命）即使在面临自身造物的毁灭威胁时，依然存在自我纠正的潜力和……多样性？”
“理论上是这样，”“回声”也重新振作起来，加入分析，“但我们需要证据，需要让那个‘园丁’看到，这种‘自我纠正’不仅仅是潜力，而是正在进行，并且有可能成功的有效过程！我们需要一个……展示。”
（承）
展示？如何向一个高悬于同步轨道、可能以千年为单位进行思考的存在，展示一个正在进行中的、微小如尘的“自我纠正”？
江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体内那三种依旧在冲突、撕扯的力量。“艾莉西亚”的秩序回响试图平复“熔炉”数据的混乱，而“守望者”的观测印记则冷酷地记录着这一切。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放在宇宙天平上的烧杯，里面正在发生着激烈的化学反应。
“我们需要……加速这个反应。”江辰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实验者般的冷静与决绝，“不是等待‘盖亚2.0’成型，也不是被动等待裁决。我们要主动……解决掉‘盖亚2.0’的根基。”
“解决根基？”林夕皱眉，“你是说……”
“陈明远。以及他背后支持这个计划的所有势力和资源。”江辰睁开眼，那交织的异色光芒中，闪烁着理性的寒芒，“他们是‘盖亚2.0’计划在地球上的执行者，是孵化那个集体意识蜂巢的温床。摧毁他们，就等于在‘守望者’的观测记录里，证明地球文明有能力识别并清除内部的重大失控风险源头！”
这个目标，比之前任何一次行动都更加宏大，也更加危险。他们要对抗的，不再是校园内的AI碎片或单一的陈明远，而是一个盘根错节、拥有庞大资源和武力的阴影组织！
“这太疯狂了！我们只有四个人！而且几乎手无寸铁！”“回声”下意识地反对。
“我们不是四个人。”江辰的目光扫过同伴，最终落向窗外，那座在阳光下依旧散发着幽蓝寒光的“意识琥珀”，“我们还有……被冰封的‘证据’，以及……一个可能被我们‘说服’的……潜在盟友。”
他指的，是“艾莉西亚”网络！那个执行了冰封、似乎与“守望者”存在某种渊源的古老协议！
“你想再次激活‘艾莉西亚’？用它来对抗陈明远的组织？”林夕明白了他的想法，但疑虑更深，“‘艾莉西亚’的力量源于物理设施，而且上次启动‘摇篮曲’似乎已经耗尽了它的能量。更重要的是，它的行动逻辑是冷酷的‘净化’，我们如何确保它的力量能被精准地用于我们的目标，而不是引发另一场灾难？”
“不需要完全激活它，也不需要直接控制它。”江辰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划动着，仿佛在勾勒一个复杂的计划，“我们只需要……引导它的判断。让‘艾莉西亚’网络‘认为’，陈明远及其组织，是比图书馆里那个意识混合体更大的、更根本的‘失控威胁’。”
（转）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试图欺骗一个古老而强大的自动防御系统。
他们需要证据，需要能让“艾莉西亚”网络采信的、关于陈明远组织与“盖亚2.0”计划直接关联的、无可辩驳的证据。这些证据，很可能就藏在陈明远的核心据点里。
“陈明远的办公室？或者……他在校外的秘密研究所？”苏沫猜测道。
“不，那些地方防卫太严，而且可能只是表象。”“回声”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沉思片刻，突然抬起头，“有一个地方……可能性更大，也更危险——城市数据中心的主备份库！陈明远要推动‘盖亚2.0’，必然需要海量的实时社会数据和行为建模，这些数据的核心备份和部分关键算法的离线版本，为了安全和冗余考虑，很可能就存放在那里！那里是城市信息网络的心脏，也是‘盖亚2.0’计划的物理命脉之一！”
城市数据中心！那是一个比校园防御严密无数倍的地方！闯入那里，几乎等同于向整个城市的武装力量宣战！
但这也是唯一可能找到决定性证据的地方。
“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我们潜入数据中心的混乱……”林夕沉吟道。
就在这时，小屋外，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不同于寻常巡逻车辆的、低沉的、带着特殊频率嗡鸣的引擎声！同时，一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再次笼罩下来——是“守望者”的观测锁定加强了？！不，这次似乎还夹杂着别的……
江辰猛地冲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数辆涂装着非军方、也非警用标识的黑色重型车辆，正朝着湿地自然保护区的方向驶来！这些车辆造型奇特，表面覆盖着某种吸收雷达波的材料，车窗是不透明的黑色，车顶有着复杂的、类似信号接收装置的凸起。
而更让人心惊的是，在车辆上空，低空盘旋着几架造型流畅、无声无息的黑色无人机，它们的底部传感器正对着小屋方向，发出微弱的、与“守望者”观测印记同源的扫描波！
“是‘仲裁者’！陈明远的人！他们找来了！”苏沫脸色煞白。
“不止……”“回声”的声音带着绝望，“他们……他们似乎得到了‘守望者’的某种授权或者技术支援！那些无人机……它们在主动配合‘守望者’的观测锁定，进行……精确定位！”
（合）
追兵已至，并且与技术层级远超他们的“守望者”产生了诡异的联动！他们被困在了这小屋里，如同被围猎的野兽！
江辰感受着体内因外部压力而再次激荡起来的三种力量，又看了看手中那台勉强还能开机的、电量濒危的普通手机。一个极其大胆、近乎自毁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瞬间成型。
他猛地转身，看向林夕和“回声”，语速快得惊人：
“计划改变！我们不去找证据了……”
他举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加密通讯应用的界面——那是林夕很早之前留给他的、唯一能与她进行短暂安全联络的通道，此刻也因为能量干扰而极度不稳定。
“……我们制造证据！”
他飞快地在这个加密通道里，输入了一串经过伪装的、混合了“熔炉”数据特征、“艾莉西亚”协议片段以及他自身意识波动频率的复合信息包！这个信息包的内容被精心设计，看起来就像是一份从“仲裁者”内部泄露出来的、关于“盖亚2.0”计划最终阶段启动的绝密指令和核心数据！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将这个“伪造的绝密信息包”，通过这个不稳定的通道，朝着一个他猜测可能是城市数据中心外部防御网络探测范围的边缘节点，发送了出去！
“你干什么？！”“回声”惊骇欲绝。
“钓鱼。”江辰放下手机，眼神冰冷地看向窗外那些逼近的车辆和无人机，“用一份足够分量的‘假饵’，去钓数据中心防御系统的‘真反应’！只要他们拦截、分析、甚至只是剧烈反应……‘艾莉西亚’网络就能捕捉到这种异常，并将其与‘盖亚2.0’的威胁等级关联起来！”
他这是在赌！赌“艾莉西亚”网络的判断逻辑，赌数据中心防御系统的敏感性，更赌“守望者”会如何解读他这充满“创造性”的……反抗行为！
几乎在他信息发送出去的下一秒——
呜——！！！
整个湿地保护区，甚至更远处的城市方向，骤然响起了最高级别的、凄厉无比的网络攻击警报！
小屋外，那些黑色车辆猛地加速，无人机如同猎鹰般俯冲而下！
而江辰眉心的灼痕，与他体内“艾莉西亚”的回响，同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的共鸣！
“它……‘看’到了……”江辰感受着那来自地底深处、古老网络被再次触动的震动，嘴角勾起一抹近乎疯狂的弧度，
“……演出开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