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公识得此女？”
“好大名气，哪里能不晓得。”萧瑀面色肃然。
权万纪则笑了：“近来张蕴古的事儿，萧公可有听说？”
“自然。”萧瑀眼中从来容不得沙子，“心疾？这样就能免死的话，那些被砍头的岂不各个冤枉？”
“谁说不是，况且那罪犯的兄长曾对张蕴古有恩，这中间必有猫腻，一查便知。”权万纪言之凿凿。
“陛下……”
提及天子，萧瑀是谨慎的。
祸从口出。
“陛下被宋明洛蒙蔽了，那张蕴古何等会做人，宋明洛十分爱财，不知贿赂了多少金银财宝。”权万纪一语道破真相。
萧瑀瞥他一眼：“你嚷嚷地大声有何用，真凭实据呢？张蕴古给宋明洛送钱的物证呢？”
做过必有痕迹。
权万纪不吭声。
他哪有这能耐。
“那证明人家做得小心。宋明洛愿意用多年行医名声来为张蕴古脱罪，你没想过一种可能吗？就是她有本事真让此人失了心智。”萧瑀见识过宋明洛的医术，不说多么出神入化，但是比其他医师强一点。
权万纪瞠目结舌。
“你信或不信，那人说不定吃了什么药，已经半疯不疯了。”萧瑀闭着双眸，靠在一个美妾的怀中，似有些疲倦。
权万纪沉默须臾，良久才小心道：“萧公，你是否也觉得宋明洛此人，有点不同寻常？”
他是越深究越惊心。
就是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
“不同寻常……你用词太谨慎了，说是石破天惊都不为过。”萧瑀语意讥诮，露出一点没有温度的笑意。
“你出身大族，怕是不知道平民百姓想出头的难吧？”
权万纪迟钝了下，他出身算不得多好，但有个正经做过刺史的父亲，无论如何都不算平民。
“你放眼看去，长安城中有名有姓之辈，除了几个和陛下出生入死过的武夫，可有旁人是平民出身？”萧瑀声音淡漠。
“甚至细算来，这位宋医师也和陛下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并结下情缘，且活到了现在。”
权万纪感慨不已：“时也命也，要不然她哪里能有如今的富贵安逸，她那医院生意好得不行，约她登门看诊得提前十日才行……”
“这是表象。”
要不然萧瑀怎么会劝阻想对明洛下手的亲姐姐，摸不清人家的底，就不要贸然行动。
“不过你这会有空管旁人吗？”萧瑀话风一转。
权万纪呆了呆，半晌道：“求萧公赐教。”
“你这段日子……最好避避风头，张蕴古出了名地会做人，人缘好，你直接针对他出了招，其他人亦会自危。”
一个靠着张嘴让旁人风声鹤唳的同僚，容易被群起攻之。
“萧公。”
权万纪只觉彼此是一路人。
萧瑀不也是直言不讳得罪人，导致陛下不愿护他吗？
和权万纪比，萧瑀的出身也好，自身品德也好，那是强上百倍，并非靠攻讦同僚引得陛下侧目。
只是因两家的交情，他略作长辈姿态有意提携罢了，不是想和权万纪混到一条道上去。
不过这日过后，萧瑀对出入明扬医院的官僚关注度上了一个台阶。
而明洛在应付完李好德张蕴古这桩要人命的事后，决定谨慎行事，和羊览恩的碰面约在了城外。
两人如同许多年前的那次般，骑着马儿走在一片片丰收的稻田麦田和棉花地间，东张西望，各自思索。
“总算是个好年。”
羊览恩是真高兴。
不管是怎么样的人，但凡经历过前些年的颗粒无收，灾荒遍地，都会发自内心地高兴。
“是啊，往后都会是好年，不都有臣子上表让陛下泰山封禅了吗？”李二为数不多的遗憾，没能去泰山走一遭。
他儿子后来倒是去了好多次。
要不是风调雨顺收成好，谁敢进言让陛下去封禅？
“你消息灵通。”
羊览恩只恨自己手慢。
“不灵通，我就是听个响。”或者说是听个乐，朝堂的事离她太远了，她一直是局外人。
“陛下什么态度？”明洛颇为好奇。
李二内心是想去的，但嘴上多半否了，毕竟登基才几年功夫，显得他有点急……可能也只是出于虚荣想去，内心深处不觉得封禅能代表什么。
估计李二是觉得没所谓的，但去一去能获得和秦皇汉武的同款成就，也是件挺不错的事儿。
顺道领略下山河之美大好风光，离开长安旅个游透透气。
“驳了。”
“那你羡慕个啥？”明洛不解。
羊览恩本能否认：“羊某没羡慕……”话到一半，他对上明洛那双仿佛会嘲讽人的眼睛，叹了口气，“是羊某的上峰和武都督一道上表的。”
“武都督？”
明洛立刻问。
“利州都督武士彟，是太上皇时的老人，估摸着想以此表忠心投诚。”羊览恩滋味莫明。
明洛一头雾水。
“你莫非想走那谁……权万纪的路子？做个讨陛下欢心的佞臣？”她琢磨了好一会儿，双腿一夹，让马儿转了个弯儿。
羊览恩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点了点头：“用不着得罪同僚，我只想讨陛下欢心。”
“你多上奏些……嗯，比较开心的事儿呗，封禅啊修行宫啊。”明洛哪里会记得那么多贞观年间的细碎琐事。
李二驾崩地也比较早，好些皇帝在他死去的年龄仍苦苦奋斗。
“陛下他……”羊览恩整张脸都纠结起来。
“行了。”
明洛苦思冥想了许久，也没能挑出有用的信息给羊览恩卖个好，而有些事儿她根本不敢说。
架不住羊览恩想钻营的心太热络，他试探着问：“你觉得，越王处……是否有希望？”
越王？
明洛恍惚了一瞬，旋即浑身汗毛竖了起来。
李泰吗？
他才几岁？
已经开始招兵买马动各种心思了？
“看来是有了。”
羊览恩一看她的反应，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完全按捺不住，不停地在搓手，寻了个树荫下马喝水。
“希望是肯定有的。但……你没想过吗？”明洛不理解那些围绕在李泰身边作妖的臣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