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何苦与我言语……”她声音逐渐低落下去，瞧起来颇为沮丧。
“无妨，说说便说说。仗打到这份上，双方都图穷匕见，你就算是探子，也回天无力。”
秦王对她并没有百分百的相信，不过是看在她为唐军尽心尽力从没借着医术作妖的份上，有了如履薄冰的信任感。
五月初一。
秦王如夏军的探子回禀一般，南临广武山侦查敌情地势，随后留马千余匹在黄河沙洲中放牧，坐实探子的消息属实，自个儿踩着夕阳回了营。
这夜，明洛罕见地没睡踏实，天还没亮便被四周营房的动静激起了头脑风暴，躺都躺不住。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听着一声接着一声的急报，恨不得逮住传令兵问一问情况。
“是夏军打来了？”
有人在外解手，裤腰带都没系上屁滚尿流地滚回来。
着实被吓得不轻。
“放屁！人家那是出军！咱们这虎牢关能这么容易被人一鼓而下？要知道咱们能在这儿，是因为里应外合，智取的虎牢！如今大王镇守在此，哪里会轻易被人算计？”
明洛完美解释了秦王身先士卒不顾一切奔来虎牢的原因，说白了，李唐王郑窦夏间，没什么血海深仇。
特别是基层将士。
随便都能逮到老乡邻里，找个递话说情的人轻而易举，然后谈条件谈待遇表忠心，先前那些投降李唐的人都是如此操作。
这意味着窦建德也能借着兵势兵威，说服那些墙头草般的官吏士卒为他效力，都一样嘛。
给谁干活不是干。
大家都想找个胜算大的靠山。
但是，既然秦王来了，而且一来这儿就以主帅的身份带兵给了对面一个下马威，态度一目了然。
底下人没了退路，那种隐晦的、不为人知的心思纷纷被镇压在了心底，起码目前表现出来的面貌，是众志成城。
不管是巴蜀而来的四五千精锐，还是秦王本部的玄甲军，以及镇守虎牢的将士。
没得选！
五月初二，窦建德倾巢而出，自板渚至牛口渚列战阵，北据黄河南连鹊山连绵二十余里擂鼓而进，逐渐逼近汜水。
大致方位如下：
北面是一条黄河，虎牢在黄河以南，东边还有条汜水，再东边就是鼓噪喧闹的夏军了。
当然汜水不是虎牢关的护城河，他俩之间另有一片不大的空地。
即一万左右的唐军仅仅靠着一座关隘和一条不深不浅的汜水阻碍着十来万夏军。
明洛此时在城楼下，遥望着城头上纹丝不动的士卒，平心静气地随着副将登了上去。
“医师，你胆子够大吗？”
再一个转弯便能望见尘土狼烟的夏军，城楼上的士卒刚抬下去两个，都是腿软心慌站不住的。
明洛微笑：“够的。不过……”她回眸看向眼珠转得飞快的平成，和低眸不语的平娃。
“你俩候在此处即可。”
副将引着明洛登楼，她觉得自己挺荣幸的，居然能够登高占个位子，观看这场古代史第一档的冷兵器大战。
莫非是秦王交代的？
明洛甩开胡思乱想，一阵东张西望后找到了自己该抱的大腿——房乔，太好了。
他居然没跟在秦王身边。
不过她又继续左顾右盼，长孙和杜断不在，他俩看着身板气势确实比房乔更适合跟着秦王去打boSS。
“房先生。”
这个时候了，明洛仍旧笑得很平常，哪怕戴着面罩，弯成一定弧度的眉眼也出卖了她。
她半点不担心。
“宋医师的定力让某望尘莫及。”房乔双手搭在城楼边缘处，极力眺望着汜水方向。
要是掰开他的手心瞧一瞧，妥妥黏糊着一层汗。
“非也非也。小人和房先生比，只能算是局外人。”明洛收敛了点表情，专注在东方。
这一瞧便居高临下地发现夏军动了。
“汜水这么容易渡吗？”明洛一边看一边问。
“号称三十万的正经军队，连条小河都过不去，岂不成了笑话？”房乔眼神紧盯着远方。
明洛眼看夏军兵马渡河，又测算了下这支兵马和虎牢的距离，也不可避免地揪起了心。
不管秦王多么名副其实，不管她是不是知道结局，但如今夏军的军势看起来太牛逼了。
万幸平娃平成没上来，待在城里留在营房里不过胡思乱想夏军多么厉害，真瞧见了才是一记暴击呢。
原来对方兵马果然那么多，军阵如此庞大，一眼都望不到头，怎么可能打得过？
“才几百人。”
房乔微微眯眼。
明洛回顾了下这场战的流程，一语道破：“几百勇士，八成来向咱们示威，说不准还要比划。”
这就不好说了。
虎牢关内唐军的内卷程度，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各个都是骄兵悍将，各个觉得自己天下无敌。
“宋医师好见识，夏军应当是来示威，最好能赢一场壮大士气。”房乔附和了她。
“怎么可能？不要说玄甲军，我看巴蜀兵都能和他们打个有来有回了。”明洛挑着好话说。
房乔则老成在在地摇了摇头：“你小瞧夏军了，或许他们之中有不少滥竽充数之辈，但能被夏王派出来的兵尖子，不容小觑。”
“这样啊——”
明洛嘀咕了句。
结果一切如房乔所说，出战的是谁她看不清，反正也是差不多的人数，举着长槊，威风凛凛地出阵列队。
一阵刀戈相接后，两队人马不分胜负，各自引兵折返。
咦？
真挺不错的。
明洛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要不是气氛不对房乔满脸凝重，她简直想搬一把椅子再准备好瓜果零嘴，悠哉悠哉地观摩。
“诶，那是谁，又撒欢跑出去了？身板好雄壮……”
瞧着好像是尉迟恭？
“左右护了两骑。”房乔脑海里划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又转瞬消散，他家秦王没那么不着调。
大战就在脸上，岂能因马丧良将？
“是夺马诶。”
明洛心满意足地笑。
穿越的满足感便在于此，亲眼目睹自己耳熟能详的典故历史栩栩如生出现在面前，怎么不算是得天之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