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两个月,她姐姐刚生下个男孩,是某的长子,这不手头有些紧巴,来医馆借用点怎么了?”
张七郎冷笑:“借用?”
“不然呢。”邱大郎死猪不怕开水烫,他阴冷地注视着那些跑着追出来的半奴半人。
唯独自由身的元郎敢稍微硬气些:“不告而取就是偷!就是偷!”他显然被屡次来‘借’的邱大郎气坏了。
一连两声偷字让邱大郎的脸色变得什么吓人,他眼看着想上去赏元郎几个巴掌。
却被后头跟上来的一位半大少女当场喝骂。
“说得好!小偷!七公子,你把他抓起来,本娘子封了县主,一定为你们做主。”
这不是旁人,是李漾。
若姚是个有脑子的,她明白自己和大多数人身份尴尬,不能直接反邱大郎,但李漾可以。
所以她一直笼络着一直小心伺候着,反正人性子好,天真憨厚有教养,还嫉恶如仇。
邱大郎被李漾通身的气派架势糊弄住了,又看向一群低头不语的奴婢们,能有啥不懂的。
他气得连连冷笑:“好啊!你们胆子肥,敢算计某是吧?到时某叫岳丈把你们全发卖了!”
唉。
张七郎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若姚的欲言又止,不是他们拦不住邱大郎,而是没法来。
人是宋家正儿八经的女婿。
且出身良家。
宋平夫妻顾忌女儿,怎么着都不会和他撕破脸。
他没什么所谓,他和邱大郎打一顿都无妨。
“钱呢?今日拿了几钱?”张七郎决定先大事化小,对付邱大郎,只能玩阴的。
邱大郎眼看威胁奏效,当即傲慢道:“什么钱不钱的……”
“别逼某搜身,好吧?光天化日,咱们又是俩男人?被人瞧着,说都说不清。”张七郎眉眼不动,漠然道。
他很少用这种表情示人,以至于偶尔这么来一下,显得和他平日里相差十分吓人。
邱大郎没成想张七郎一点没松口的意思,再看安慰着那群奴婢的李漾,此时毫不畏惧地和他四目相对。
行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不跟这些人计较。
邱大郎摸出了钱,然后骂骂咧咧地溜了,元郎默不作声地捡拾起来,向张七郎道谢。
“越来越过分了?”
张七郎问。
“本来只是两三日来一遭,现在是一日来一趟。昨日还打伤了良财。”元郎唏嘘道。
张七郎:“你师傅不管?”
元郎摇头:“怎么管?”元郎小大人般黯然失色,看得张七郎一阵心梗,又在他冻得生疮的手上停顿住了视线。
他是很少认真打量底层人的。
尤其元郎和他认知里的贫民少年有很大区别。
即便如此,元郎在冬日也露出了其他季节未曾有的窘迫和寒酸,那件袄子一眼看去是包浆样子。
“这样,你……”张七郎后知后觉想起来元郎是每日归家的学徒,要说定格在宋家的。
还得是若姚。
“宋医师很看重你,是吧?”张七郎得挑个聪明的奴婢,好些奴婢的脑子都在日复一日的驯化下成了一团浆糊。
若姚眼神就比旁人灵动清盈许多,她仰起笑脸轻轻嗯了声。
“你想想,怎么收拾这人,既能有震慑力,又不会伤了玉瓶?”张七郎诱导着她。
若姚则认真相询:“七公子是愿意帮我们医馆吗?”
多巧妙的用词。
我们医馆。
轻而易举拉拢了人统一了战线明确了敌我。
“自然。”张七郎相当喜欢伸张正义的自我满足感,再说还有明洛的情面在,那是义不容辞。
“邱大郎这样的,讲道理没用。”若姚抛砖引玉,半晌后踮起脚尖在张七郎耳边低语两句。
元郎稍有惊愕,又觉得如此甚好。
他不过一乡野小民,知道地越少越好,若姚是为他着想。
“嗯……奴似主人,你和你家娘子,难怪看对了眼。”张七郎模棱两可地品评了句。
“简单粗暴而已。”
若姚垂下眼睑。
“嗯。”
张七郎没如往日喋喋不休,将两份小报给元郎后,吩咐几人回去医馆当值,自己开始琢磨具体行动。
邱大郎即将领来自己人生里的第一份霉运大礼包,而过完年准备磨刀霍霍的秦王,收到了来自管城一户大族的孝敬。
“姓张?”
秦王本能想起了什么。
身旁长孙无忌笑道:“就是张士贵将军的本家。自打咱们进驻这边,遣了好些人来,我都拦了。”
“是该拦。”秦王不太喜欢这种套路,特别是这些堪比地头蛇的世家大族,孝敬等同索要官职。
“前几回都是些俗物,这次的……我想着大王或许会喜欢,所以刻意留下了。”
长孙无忌截留了一部分,只挑了幅文雅的字画上来。
“兰亭集序……”
秦王愣住了。
因为包装卷轴纸张都很粗陋,甚至都没给坠个玉签,但字迹第一时间吸引了他的眼球。
“很像。”
长孙无忌定了个基调。
秦王则逐字逐行地瞧下来,说像吧,嘿,真挺像那么回事。但总觉得过于刻意,没有王大家的那种风骨和随意。
“哪儿来的?”
他不记得张家有擅书法的人,张士贵那笔字写得不丑,但离书法两字差了十万八千里。
“说是上元节街边卖艺的。”
长孙无忌笑道。
“管城里的?”秦王不知为何,一提起管城,就想起宋明洛。
不怪他对宋明洛关注度高,实在是自打他接触对方后,凡是碰到的古怪事情,都和她八九不离十。
宋明洛本身就充斥着谜题。
“对。”
长孙无忌努了努嘴:“也算张家打听地用心,你爱好王大家的字,没几个人晓得。”
秦王无语看他一眼:“不是你给本王透露出去的?”
“哪能。”长孙无忌失笑,“我透露这个做什么?”
“留下吧。虽然失了真意,但的确形似。”秦王越瞧越觉得应该换个卷轴,太辱没这笔字了。
可转念一想,这不过是个仿写。
差点便差点。
“这幅字,多少钱?”秦王问起价格。
长孙无忌懵逼。
他哪里会关心这个?况且张家来人送的时候,更是只字不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