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种错觉罢了。
她胡思乱想不已，很快到达了唐军的营寨前，鹿角被一一搬开，好让他们鱼贯而入。
天色至此已血染苍穹，一如山麓山坡上的情景，刺眼悲凉，沉痛映入明洛的眼帘。
明洛是不会主动往帅帐去的。
身为医务营的主心骨，她一落地便开始小跑着催促骡车快速疾驰，时间就是生死。
沿途上她懒得管旁人打量的目光，以及裘三多管闲事的身影。
等入了医务营，她立刻喊平成过来帮忙，老三样的流程手续赶紧着来，又叫过药僮接收一部分需要包扎的轻伤。
“宋医师，需要喊其他营医师来帮忙吗？”
有人忙不迭问。
“别的营不用。就长孙医师处可以，那边药僮好些都能派上用场了。”明洛答得飞快，指名道姓。
她则专心保住重伤之人的命。
与死神开始赛跑。
等晚间她终于能喘口气的时分，晚饭和秦王一道前来慰问，她都没第一时间上去接驾问好。
而是顶着一众或明或暗的打量，给重伤的人缝好脑门上的口子时方转身跪迎，嘴上问安。
最后一人了。
“你忙你的。”秦王口气寻常，十分通情达理的样儿。
明洛关上备用药箱，有气无力地摇头，转着一只手的手腕缓解酸痛感：“差不多了。”
剩下的看这几日能不能挺过去了。
“脑袋也能缝？”
秦王丝毫没提其他事，而是上前几步观察着若干位气虚微弱的伤兵，目露诧异之色。
明洛：“能，用的线稍微好些。”
她又指着一个人的肚子：“小人虽然觉得他救治的希望不大，但还是用了鱼肠线。只能希望他福大命大。”
开膛破肚的手术，搁现代也是讲究造化的，明洛一个人缝缝补补，算尽了全力。
“不是你主事的医务营，一般这种情况都……”秦王没说下去，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明洛表示理解：“医疗资源和床位都有限，紧着救治希望大的伤兵是正确的。不过眼下不是没那么紧张吗？”
一切宽裕的前提下，她自然能随意些，放纵下自己日渐冷却的圣母心肠，其实怎么能算圣母呢？
“嗯。”
秦王尊贵地发出了一个音，然后开始巡视帐内，留给明洛自由吃饭的空间，她懒得跟上去陪笑说话，便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妥妥无视了外头的贵人。
埋头干饭的她没想到秦王仅仅是拐了个弯，似乎碰上什么药理方面的疑问，结果回头一看。
人没了影子。
还躲了起来，鬼祟藏在一条破烂的帷幔后吃饭。
他只是微微皱了眉，极短时间内恢复了正常，左右长孙安源还在交代着病患如何生活自理，他没打扰明洛。
不过明洛没躲太久，毕竟顶头上司在此，悄悄躲起来吃饭多少显得没礼貌，她擦了擦嘴后，开始收拾新药箱。
命苦啊。
药箱便宜敌军了。
不过想想那伙将士表现出来的气性，她还是觉得挺值，希望对方能好生利用，救几个人也好，别浪费了。
她一面耐心教着平成和丁四自己摆放药罐的喜好，一面寻思着要补充的药丸药剂等常备药。
“本来这边是放针灸包的，可惜……临时找不到我用惯的那套了。”明洛有点遗憾。
兜了圈的秦王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平静开口：“是药箱丢了？被敌军顺走了？”
“嗯。和我的马儿一道被抢走了。”
说不郁闷是假的，但想想其他人的惨状，最轻伤的也流了不少血，再看看自己的毫发无损，以及对战时他们对自己的相对保护，明洛能抱怨什么？
够可以了。
“那你还有马吗？”秦王几乎脱口问出，这令明洛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再度起了波澜。
她本能想问：换一个其他医师，哪怕是长孙安源，大王您会关心得那么详细吗？
但很快，明洛发觉一种更可怕的情绪。
她对此不仅没有反感，还有一点非常可耻的窃喜，那种被特殊关注和对待的小小欢喜，不可抑制地翻涌上了心头。
唉。
权势家世加成到无敌，几年后会成为地表最强人类的秦王李世民，她根本做不到心如止水，无动于衷啊！
她飞快唾弃着自己，上道无比地认真道：”回大王，小人马匹是有的。不过今儿被打劫了，只剩一匹。”
她没厚着脸皮要补充，马匹都是优先马军的，她这种拿骡子驴子能将就过的，着实不好意思。
秦王问得流畅，话出口也知具体情况，眼看她算懂事，只在心里划过一点若有若无的异样。
这时长孙安源忙活完了，便来与明洛告辞，时辰不早，他不耽搁在这处，明日再来帮忙。
“有劳长孙医师了。”
她扬起笑脸。
“别说得那么见外。那些重伤员要都能活，某都不好意思和你换回来，合该你留在中军救死扶伤。”
长孙安源大致环视了圈起不来身面色惨白的重伤员们，心里难免不是滋味，与明洛缓声道。
“都是后话了。这些……”最多只能活下半数，老天爷要是残忍些，怕只能留下三分之一。
明洛没说出口。
但在场听到的人都懂。
闲杂人等包括秦王，陆续退了场，明洛则一一对应着重伤兵开始喂熬制好的药。
功效上来说，主打个增强免疫力，清热止血类。
“热水来吧。巧月，你给他们身上的血污，能收拾的收拾下，尽可能保持干净清爽。”
等到尽人事的努力都做完，明洛已经累得打了五个哈欠，由着平成主动举手可以守夜。
奈何夜里太平不下来。
酣睡之时，明洛硬被几声大喊吓得一个激灵，混沌的思绪映衬着微弱的烛火光芒，她下意识踩到了床榻旁的鞋。
“怎么了？”
她声音微哑，饱含刚睡醒的迷糊感。
“他……说是疼得不行。”平成脸色极差，手里握着柄残刀，看起来受到的惊吓不小。
“然后奴怕他闹事或者自尽，打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