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时，李靖自然看到了蠢蠢欲动的那位医僮，以及躺在榻上半死不活的杨奋知。
何苦来哉。
他一走，那医僮直接给明洛跪下了，有条不紊地把杨奋知对她的不满罗列了出来。
从行军路上就开始了。
“我有马有驴有骡怎么了？”明洛理直气壮，“至于给平娃骑，那是我怕他生病倒下啊。”
那医僮苦笑；“他说你是在寒碜他，让人背后嘀咕他苛待俺，对俺不好。”
“就因为这个？”
明洛干脆坐下来，让听力没问题的杨奋知好好感受下众叛亲离的滋味，当着他的面诛他的心。
“不止。后来医师你的大蒜素被刘将军点名表扬，他骂你不懂规矩不懂事，有好处不想着分给大家伙儿……”医僮越说越是苦笑，“其实医师你连法子都说了出来，就是他眼红你的赏钱和得贵人赏识。”
“你叫啥名儿？”
“俺就叫七喜，没正经取过名。”医僮暗自叹息，他当然羡慕平娃，不仅一日能吃三顿，而且宋医师教得用心。
哪里像自己，纯粹被人当奴婢使。
七喜？
那芬达呢？
明洛抿了抿唇：“行吧。我看你包扎水平不错，医师的位子……”她顿了顿，成功吊起了七喜的心。
“反正你师从杨医师，我也不好太不讲情面，你干脆顶你师傅的缺，等他伤势好了，再说。”
明洛笑眯眯地。
七喜骤然一惊，立刻致谢：“俺谢过宋医师。”正经医师别的不说，就是伙食上也比医僮强。
凡是渴了饿了，都能凭木牌往城中的后厨领热水吃蒸饼。
“不过明日我会组织一次考试，你得来走个过场。”明洛没打算搞一言堂，哪家医僮和她关系好，她就提拔谁。
平娃从医时间太短，又是她名义上的医僮，这回无论如何都提拔不了，她就是希望远在柏壁的元郎赶紧转正。
医务大营的惨淡很快被提拔医师的消息所冲淡，而杜全和姜胜之的反应如出一辙，对副手的位置不太感冒。
“明人不说暗话。两位确定吗？”明洛当众问了遍。
杜全淡漠道：“我年后补骑兵去了。”
“某没那份心力。”这是姜胜之。
行。
这等于给明洛又腾出个副手的位置来搞人事关系，人事即政治，她必须认真些。
千万不能重蹈杨奋知的前路。
“首先，前日出城敌袭遇难的医师一共三位，医僮六位，帮忙的民夫三位。也就是说，你们这些医僮中能转正的，三位。”
明洛比划了个数字，又看向另外一堆医师们。
“副手的位置，他们两位都否了。我将另外择一位医师报上去。”明洛开始调动大家的情绪。
“这是第二件事，有意向的医师请出列。”她看着同样窃窃私语的医师们，其中一位还在昨日闯进她的营房。
共有三名医师站了出来。
“为表公正，我名下医僮不参与此次选拔。”明洛早早和平娃说好了此事，也是以此检验平娃的心性。
比她预想的更好些。
她此言一出，底下稍稍肃静了一分。
“医僮选拔，我会出考题，大家以此答题，一共十道。每道十分，共计一百分，取得分高的前三位。大家可觉公正？”
明洛完全是高山落大石，平视着眼前所有听得愣住了的人。
连杜全都微微侧目。
“那某不识字怎么办……”有医僮欲哭无泪地提出疑问。
一出口干脆引来其他医僮的嘲笑：“你都不识字，你干什么医师？怎么写方子？”
“我不会出得太难太文学，太基本的字要会写。每道题我都会给大家念，你们可以听着，然后作答。”
明洛没把话说死。
医僮们眼看平娃退出竞争，明白这一回的选拔大约是此生见过最为公正的好事，各自都起了念想斗志。
而那边的医师们消化了下明洛的考试方案，鉴于平娃不参加的大前提，根本挑不出一点毛病。
他们发出了质疑，提拔医僮需要考试，副手莫非也需要？
“这容易。大家都在一个营里行医，非要分出个高下恐怕伤了彼此情分，所以以各自医僮的成绩为准，如何？”
三位有意副手位置的医师皆脸色一变。
“可这怎么能挂钩……医僮的本事和咱们……”有人想来杠，发现不太容易杠得有理。
名师出高徒。
“有关系对不对？你们三位的医僮，参加选拔吧？”明洛轻描淡写地笑。
除了平娃，所有医僮都参加。
“后日除夕夜早上，开考。当众阅卷，各自医僮要各自努力，别给师傅们丢脸。”
明洛轻松极了。
“要是我们仨的医僮都考上了呢？或者两位又怎么说？”副手的候选人咬牙问。
这哪里能难倒明洛，她直截了当：“投票。所有医师包括新晋医师现场投票，不记名。当众公开，绝不偷偷操作。”
有人继续问：“票数一样怎么说？”
“我亲自去请李将军来投最后一票，可以吗？”明洛硬是用疑问句的语气说出了威胁的口吻。
由此尘埃落定，再无异议。
考试的消息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地被几位中层军官听说了，再被当作趣事和稀罕事地说给了张李两位副将和刘将军听。
“不妨去瞧瞧？”张纶对此颇为好奇。
“估计已经开考了。”李靖淡淡一笑，那宋明洛捣鼓出来的东西，永远令人耳目一新。
两人结伴往城东的医务营去，张纶瞄着李靖手里翻看的小报，多少歆羡道：“这是平安朝报吗？”
“嗯，新年合刊。”
“上回的季刊，将军有吗？我还等着水浒传的连载故事。”张纶哈哈一笑，就又水浒传里的情节说得唾沫横飞。
医务营这会儿被围观了不少人，整得不仅考生们紧张，各自的师傅也都颇为惴惴。
有人甚至想着，过会能不能不要公开阅卷张榜？
否则他们岂不是很没面子？
明洛找了处避风的空地，两面架起屏风以作遮挡，省得考生被影响，前头站着出题的她，后头站着围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