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氏金融的交易大厅，声音变了。
几天前那种压抑的，蓄势待发的寂静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命令与回应交织成的噪音，像一架战争机器全速运转时发出的轰鸣。
“‘瀑布’一号资金池耗尽，请求二号授权！”
“授权通过！三分钟内打穿下一个支撑位！”
“tai国央行第四次入场，规模五亿美元，正在吃我们的卖单！”
“不用管它！用三倍的量砸回去！把它的资金全部hao光！”
陆云帆站在大厅中央，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密集汇报。
他的目光锁定在正前方那块最大的屏幕上。
屏幕上，代表taizhu兑美元汇率的K线图，已经变成了一条近乎垂直的红色瀑布。
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卖盘，像一块块巨石，被毫不犹豫地扔进市场的shentan，砸出剧烈的波澜。
赵诚快步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份数据打印单，纸张还是温的。
“陆总，开战三小时，taizhu即期汇率累计下跌百分之七点二。我们动用了十七亿美元的初始资金，杠杆放大后，对市场造成的实际冲击超过百亿。”
陆云帆接过单子，扫了一眼上面的数字。
“tai国央行的外汇储备还剩多少？”
“根据‘堡垒’系统估算，他们今天已经用掉了大约四十亿美元进行干预。按照这个速度，他们的chubei撑不过三天。”赵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这是一场教科书级别的闪电战。
精准，迅猛，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
陆云帆点了下头，把数据单递回去。
“让各小组保持节奏，不要停。”
他说完，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大厅里的胜利气氛没有感染他。
他心里揣着一个更大的疑问。
这一仗打得越漂亮，他心里的那个疑问就越重。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
秦晚和霍思燕都在。
秦晚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摊开着几份文件，她正在用一支红笔在上面做标记。
霍思燕则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她的身影在玻璃上投下一个单薄的影子。
闻人语仍然坐在那面数据墙前。
她办公室里的这面墙，比交易大厅里任何一块屏幕都更复杂。
上面不仅有taizhu的汇率，还有马国林特、银都泥洗牙盾、菲猴bisuo的实时数据，以及与它们关联的股市指数、国债利率、期货合约。
整个东南亚的金融市场，像一幅活的地图，在她面前展开。
听到开门声，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老板。”陆云帆走到闻人语身后。
“第一阶段攻击目标达成，taizhu市场已经出现恐慌，踩踏式抛售随时可能发生。”
闻人语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
“不够。”
她吐出两个字。
陆云帆愣了一下。
“我们的目的不是制造恐慌，是摧毁他们的信心。”闻人语的声音没有起伏。
“我要tai国央行明天一早，就不敢再入场干预。我要让所有持有taizhu的机构，都只想用最快的速度把它换成美元。”
陆云帆的喉结动了一下。
他明白了闻人语的意思。
这不是骚扰，这是歼灭。
“是，我马上去下达新的指令。”
他转身要走。
“等等。”
这次开口的是霍思燕。
她从窗前回过身，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忧虑。
“闻人小姐，我们是不是该把重心转回香港了？”
她走到陆云帆身边，目光直视着闻人语的背影。
“我刚刚收到消息，怡和集团在欧洲的几支基金，已经完成了清算，大量的现金正在向香港汇集。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举动。”
秦晚也放下了手中的笔，站起身。
“霍小姐说得对。那个乔纳森·安德森，华尔街日报称他为‘华尔街之狼’，他的风格就是快。他不会给我们太多准备时间。我们现在把所有火力都用在泰国，如果他突然袭击香港，我们的防线会很薄弱。”
陆云帆没有说话，但他认同秦晚和霍思燕的判断。
“老板，关于香港的防御，我们已经准备了三套预案。”
他接上话。
“第一套，‘刺猬’方案。如果对方攻击股市，我们就利用手上的现金和新世界集团的影响力，联合几家本地财团，死守鸿升指数的几个关键点位，不计成本地护盘。”
“第二套，‘壁虎’方案。如果对方攻击联系汇率，我们就配合金管局的行动，抽干银行间的流动性，让钢币的拆借利率飙升，逼退空头。”
“第三套……”
“都不用。”
闻人语打断了他。
她终于从那面数据墙前站了起来，转过身。
办公室里的三个人，都看着她。
她的脸上看不出连续几天没有休息的疲惫，眼神反而比之前更亮。
“谁告诉你们，我要守香港？”
她问。
陆云帆、秦晚、霍思燕三个人都怔住了。
“不守香港？”霍思燕第一个发出疑问，“安德森的目标就是香港，我们不在这里迎战，难道要放弃？”
她的声音因为不解而拔高。
霍氏的根基就在香港，她无法接受任何可能危及香港市场的决定。
“他来香港，是因为他以为我会在这里等他。”闻人语的嘴角扯动了一下，那不能算是一个笑容。
“一个猎人，追着猎物的脚印来到一个山洞前，他会做什么？”
她看着陆云帆。
陆云帆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会守在洞口，或者想办法把猎物从洞里逼出来。”
“对。”闻人语点了下头。
“现在，全世界的目光，包括乔纳森·安德森的目光，都因为我和李泽楷的争斗，聚集在香港这个山洞口。”
“所有人都以为，决战会在这里发生。”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迈开脚步，从他们三人中间穿过。
她走到办公室另一面墙边。
那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世界金融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标记，标注着全球各大金融中心。
伦敦，纽约，东京，法兰克福。
还有香港。
香港的标记上，画着一个红色的圈，格外醒目。
那是之前陆云帆他们做战略推演时留下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她。
看着她走到那幅地图前。
陆云帆以为她会指着香港，开始布置具体的防守任务。
闻人语却抬起手，越过了香港。
她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划过南中国海。
最后，她的食指，轻轻点在了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远离所有的国际金融中心，在地图上显得毫不起眼。
陆云帆的瞳孔收缩了。
秦晚的呼吸停顿了。
霍思燕的脸上写满了错愕。
闻人语的手指，点在了“泰国，曼谷”的位置上。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只有交易大厅传来的，隐约的键盘敲击声。
闻人语转过身，看着他们三人脸上震惊的表情。
“当所有人都以为你要守城的时候，你最好的选择，是去千里之外，烧了他们的粮仓。”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粮仓？”陆云帆艰难地开口，他感觉自己的思维有些跟不上了。
“香港不是粮仓吗？这里才是我们的大本营。”
“不。”闻人语摇头。
“香港不是粮仓，香港是一个舞台。安德森想在这里上演一出击败我的戏码，用来重振他那个‘议会’的声威。”
“而我，也在这个舞台上，演了一出戏给全世界看。让所有人都相信，我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里。”
她走到秦晚面前。
“秦晚，你告诉我，如果一个国家的huobi体系崩溃，最先会发生什么？”
秦晚下意识地回答：“资本会疯狂外逃，gushi会崩盘，然后是房地产，最后是实体经济。整个国家的财富，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洗劫一空。”
“没错。”闻人语看着她。
“那么，对于安德森和他背后的‘议会’来说，一个被洗劫一空的guojia是什么？”
秦晚的眼睛忽然睁大，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是他们的liangcang。”
“对。”闻人语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他们这些所谓的国际ziben，就像一群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他们不做实业，不创造价值，他们只靠收割为生。”
“过去的几十年，他们收割了lamei，收割了脚盆。现在，他们把目光投向了经济高速发展，但金融体系脆弱的东南亚。”
她的话，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下去。
“taiguo，就是他们选中的，第一块最肥美的牧场。”
陆云帆感觉一道电流从自己的脊椎窜了上去。
他终于明白了。
闻人语从一开始，看的就不是香港一城一地的得失。
她看到的，是即将席卷整个dongnanya的，一场史无前例的金融风暴。
而他们对taizhu发起的攻击，根本不是什么声东击西。
“我们不是在演戏。”陆云帆喃喃自语。
“我们是真的在攻击taiguo。”
“我们不是在为的东方明珠保卫战做掩护。”
“我们是在抢shou。”闻人语接过了他的话。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在安德森他们动手之前，提前shouge。”
“把那块牧场上所有的草，都烧掉。让他们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一片jiaotu。”
霍思燕的嘴唇动了动，她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这个计划太疯狂了。
这已经不是商业竞争，这是在和一个主权的经guojia济作战。
这是在主动点燃一场jinron风暴。
“闻人小姐，这……”霍思燕的声音有些发颤，“这会造成多大的混乱？taiguo会有多少人破产，多少家庭……”
“霍小姐。”闻人语打断了她。
“你觉得，就算我们不动手，安德森他们会放过taiguo吗？”
霍思燕沉默了。
“xuebeng发生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但最先滚下山坡的那片雪花，至少可以选择滚落的方向。”
闻人语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拿起一部加密的卫星电话。
“安德森的飞机，三个小时后会降落在香港。他会发现，他想找的对手，根本不在香港。”
“他会发现，他准备收割的牧场，已经燃起了大火。”
“他会被迫调动他所有的资源，去泰国救火。因为那里的混乱，不符合他的剧本。他要的是有序的，可控的收割，而不是一场谁也无法控制的大乱。”
陆云帆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他懂了。
他彻底懂了。
闻人语在下一盘大棋。
香港是棋盘上的一个点，泰国也是。
她在香港的胜利，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在泰国的攻击，打乱了对手的节奏。
对手被迫从进攻香港，转为防守泰国。
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我们的第一站，不是防守，是进攻。”闻人语的目光落在陆云帆身上。
“进攻的地点，不在香港。”
她拿起桌上的外套，披在身上。
“风，将从泰国吹起。而我们，要去那里，点燃第一把火。”
她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陆云帆，通知你的团队，收拾东西。”
“秦晚，准备好所有和泰国金融衍生品相关的法律文件。”
“霍小姐，香港这边，交给你了。稳住市场，不要让任何人看出我们的主力已经离开。”
她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里那三个还没有从震惊中完全恢复过来的人。
“两个小时后，我的私人飞机会在机场等你们。”
陆云帆上前一步。
“老板，我们去哪里？”
闻人语的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穿透黑夜，看到千里之外的那片混乱的土地。
“去曼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