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半山豪宅，地下三层。
空气里的冷气开到了最大。
几十个人，却都觉得呼吸困难。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屏幕墙正中央那块屏幕上。
上面只有一个不断跳动的，鲜红色的倒计时。
那是距离纳斯达克开市的时间。
“我们还有多少流动资金？”
陆云帆的声音很干，像两块砂纸在摩擦。
“瑞士的紧急备用金，还有四亿七千万美金。”
金丝眼镜的年轻人回答。
“这是我们最后能动用的钱。”
陆云帆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笔钱，是新世界集团在全球金融体系的封锁下，闻人语通过一些无法言说的渠道，硬生生挤出来的最后一滴血。
“够了。”
陆云帆说。
“我们的目的不是拉升，是守住。”
他指着屏幕上的一条线。
“守住五十美金的心理价位，只要能坚持到收盘，市场信心就不会彻底崩溃。”
没有人接话。
所有人都看着那条代表着五十美金的横线。
那不是一条线。
那是他们这艘即将沉没的船上，最后一道看得见的防波堤。
倒计时，归零。
“叮！”
一声清脆的钟声，从屏幕里传出，响彻整个指挥中心。
开市了。
一瞬间。
屏幕墙上，所有与新世界集团关联的上市公司股票代码，集体变成了深红色。
屏幕的最右侧，代表卖出委托的数字，疯了一样向上翻滚。
一万股。
十万股。
一百万股。
数字模糊成了一片残影，仿佛背后连接的不是交易系统，而是一个正在开闸泄洪的水库。
股价的K线图，在开盘的第一秒，就放弃了任何挣扎。
它变成了一条笔直向下的，垂直的线段。
“买进！”
陆云帆的吼声，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动用一亿资金，把所有五十美金以下的卖单，全部给我吃掉！”
命令下达。
沉寂的指挥中心瞬间活了过来。
键盘的敲击声再次响起，密集，狂暴，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
绿色的买单开始出现，像零星的萤火，试图冲进那片红色的瀑布。
股价的跌势，停顿了零点五秒。
然后，一笔五百万股的巨额卖单，凭空出现，像一座山，直接砸在了报价系统上。
股价瞬间击穿了四十九美金。
“继续买！”
陆云帆的眼睛红了。
“资金池加到三亿！给我顶回去！”
操盘手们的手指已经快得看不清。
他们像一群疯子，把所有的子弹都打了出去。
股价在四十八美金的位置，开始剧烈地上下震荡，K线图变成了一排密集的心电图。
多空双方，在这里展开了最原始的绞杀。
每一秒，都有数千万美金的资金在其中蒸发，粉碎。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死死盯着那条挣扎的曲线。
他们看到了一丝希望。
对方的攻势，似乎被他们疯狂的抵抗，暂时遏制住了。
就在这时。
“陆总！”
一名负责监控全球舆情的技术员，发出了变调的尖叫。
“你看新闻！”
所有人猛地回头。
那名技术员手指颤抖地，将他面前的屏幕内容，投送到了中央大屏上。
彭博社的头条，黑体，加粗。
《新世界集团财务造假调查：一个由谎言构筑的商业帝国》
路透社紧随其后。
《内部人士揭露：‘启明一号’芯片项目实为骗局，技术演示视频系伪造》
华尔街日报的专栏文章，标题更加恶毒。
《闻人语的发家史：权色交易与资本原罪》
一篇。
十篇。
一百篇。
仿佛是约定好了一样。
在同一分钟，全球所有主流的财经媒体，社交网络上的金融大V，投资论坛，铺天盖地，涌现出无数篇攻击新世界集团的“深度报道”。
从财务数据，到技术专利，再到创始人的私生活。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小刀。
“是他们……”
金丝眼镜的年轻人，喃喃自语。
“他们不光要杀人，还要诛心。”
这些负面新闻，像病毒一样，瞬间引爆了整个市场。
恐慌开始了。
之前还在观望的散户，机构，基金，在这一刻，变成了惊弓之鸟。
他们只有一个动作。
卖出。
不计成本地卖出。
屏幕上，卖出的委托数量，瞬间突破了“亿”这个单位。
那不再是瀑布。
那是天塌了。
陆云帆的团队，在那片由整个市场恐慌汇聚而成的海啸面前，连一朵浪花都算不上。
他们打出去的三亿美金，瞬间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股价，再也没有任何抵抗。
四十五美金。
四十美金。
三十美金。
K线图，重新变成了一条垂直向下的，通往地狱的直线。
一名年轻的操盘手，看着自己屏幕上那不断跳水的数字，双手猛地离开键盘，捂住了脸，肩膀开始剧烈地抽动。
越来越多的人，停下了手。
键盘声，渐渐稀疏，直至完全消失。
抵抗结束了。
因为已经没有了抵抗的意义。
陆云帆站在屏幕前，一动不动。
他看着屏幕右下角，那个代表着集团关联公司总市值的数字。
那个数字，正在以每秒数亿美金的速度，疯狂地缩水。
一千亿。
八百亿。
五百亿。
那不是数字。
那是新世界集团过去几年，无数人日以继夜，用血汗和智慧堆砌起来的大厦。
现在，它正在所有人面前，一寸一寸地，崩塌，粉碎，化为乌有。
一个小时。
仅仅一个小时。
当股价最终跌停，死死地钉在十五美金的位置上时。
市值蒸发，超过三百亿美元。
指挥中心里，死一样的安静。
有人靠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灵魂。
有人趴在桌上，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三天。
金融封锁。
技术断供。
市场屠杀。
敌人用三天时间，向全世界展示了一场教科书级别的，如何优雅地、系统地、从每一个维度，肢解一个商业帝国。
这不是战争。
这是一场在全世界聚光灯下的，公开处刑。
“也许……”
一个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带着一种认命的颤抖。
“也许，我们一开始就该接受他们的‘礼物’……”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所有人强撑着的最后一丝尊严。
秦晚站在角落，一直笔挺的背脊，第一次垮了下来，她扶着墙，才没有让自己倒下。
陆云帆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输了。
输得体无完肤。
输得连对手的影子都没看见。
就在这片绝望彻底吞噬所有人的时刻。
“滴。”
一声轻响。
指挥中心的正中央，那面已经变成一片血红的屏幕墙，突然黑了下去。
下一秒。
一张女人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是闻人语。
她不在京城的办公室。
她的背景，是一片漆黑，看不出在什么地方。
她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屏幕前的众人，看着他们一张张写满绝望的脸。
然后，她开口了。
她的声音，通过音响，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方辰。”
京城，技术研发中心。
同样陷入死寂的实验室里，方辰猛地抬起头。
“我在。”
“‘洪荒’系统的所有核心源代码。”
闻人语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向全世界，开源。”
方辰愣住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板，你说什么？”
“那……那是我们最后的……”
闻人语打断了他。
“执行命令。”
香港。
陆云帆和秦晚，也同时睁大了眼睛。
他们看着屏幕上那张平静的脸，心脏狂跳。
他们不明白。
他们完全不明白闻人语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无异于自断经脉。
闻人语的目光，从屏幕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陆云帆的脸上。
“陆云帆。”
“在。”
“准备好所有的钱。”
闻人语说。
“屠宰场已经清理干净了。”
“现在，轮到我们进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