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里，死一般的安静。
闻人语最后一句话的余音，仿佛还带着电荷，在空气中“滋滋”作响，电得每个人头皮发麻，脑子里一片空白。
增量时代的星辰大海。
我的世界，你们不懂。
这是何等的狂妄。
又是何等的……令人心悸。
角落里，一个靠着家族关系混进来见世面的年轻富二代，手里的派克金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张着嘴，喃喃自语。
“我靠……这姐们儿是拍科幻片来的吧？”
他身边的中年人，一家连锁超市的老板，脸色却煞白一片，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听不懂什么叫“用户数据”，也搞不清什么叫“线上线下”，但他听懂了一件事。
如果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的，那他耗费半辈子心血开起来的上百家门店，未来可能连收租的价值都没有了。
恐惧，像无形的藤蔓，开始在人群中悄然蔓延。
郑国强坐在第一排，脸色铁青，两只手死死攥着椅子的扶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胸口。
他精心布置的围杀之局，他煽动起来的同仇敌忾，在这个女人描绘出的，那个光怪陆离却又充满诱惑的未来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不行！
绝不能让她把节奏这么带下去！
郑国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震骇，准备站起身来。
他必须开口！
他要用最严厉的措辞，将这一切都定义为“妖言惑众”，定义为“不切实际的幻想”，将所有人从那种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中，重新拉回到他所熟悉的，现实的商业斗争中来！
他要告诉所有人，这都是骗局！
然而，就在他臀部刚刚离开座椅，嘴巴即将张开的那一刹那。
“吱呀——”
一声轻微，却清晰地传遍全场的椅子拖动声，从会场的后方响起。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命令，让郑国强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他整个人，僵在了那个半起不起的尴尬姿势上。
所有人的视线，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齐刷刷地转向了声音的来源。
会场后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一位身穿深灰色中山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
可他起身的瞬间，整个会场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坐在第一排的市府领导，在看清老者面容的瞬间，脸上的表情立刻从震惊转为了极致的郑重，甚至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
郑国强的瞳孔，在这一刻缩成了针尖大小。
林……林家的老爷子！
他怎么会来？！
这个从不在这种公开场合露面的，京城真正的定海神神，怎么会亲自出现在这里！
赵长云更是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如果说郑家是京城商界的山峰，那林家，就是笼罩在山峰之上的，那片看不见顶的天空。
林家老爷子没有理会任何人投来的惊骇目光。
他甚至没有看僵在原地的郑国强一眼。
他那双看似浑浊，却深不见底的眼睛，穿过整个会场，穿过所有的人群，径直落在了演讲台上，那个刚刚喝完一口水，神情依旧平静的年轻女孩身上。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苍老，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闻人小姐描绘的未来，令人振奋。”
轰！
如果说闻人语的演讲是一颗深水炸弹，那林老爷子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是直接引爆了一枚核弹！
肯定！
这是来自京城最顶层的，毫不含糊的肯定！
郑国强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完了。
全完了。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林老爷子看着闻人语，继续用他那平稳的语调，投下了第二枚，也是最致命的一枚核弹。
“我宣布，林家旗下的所有科技产业，将全力支持新世界集团的‘数字城市’构想。”
他顿了顿，说出了让全场心脏骤停的最后一句话。
“并进行第一期，五十亿的战略投资。”
五十亿！
会场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已经不是站队了。
这是直接给闻人语那艘看起来还只是图纸的未来战舰，装上了全世界最强大的核动力引擎！
郑国强和赵长云联手布下的那张封锁大网，在这一刻，被撕了个粉碎，连一丝一毫的残渣都没有剩下。
“好！”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第一排的市府领导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他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欣赏，拿起话筒，声音洪亮地宣布。
“闻人语同志的发言，高屋建瓴，为我们京城的产业转型，指明了一个全新的，极具前瞻性的方向！”
“我提议，会后，由市府牵头，立刻成立‘数字城市’专项研讨小组，并邀请闻人语同志，担任我们的首席顾问！”
哗——
雷鸣般的掌声，骤然响起！
这一次，不再是虚伪的附和，不再是同仇敌忾的表演。
而是发自内心的，对一个即将到来的新时代的，狂热的迎接！
那些之前还对闻人语冷眼旁观的企业家们，此刻看向她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狂热，以及迫切想要挤上这艘时代巨轮的渴望。
审判庭，在顷刻之间，变成了加冕礼。
郑国强颓然地坐回椅子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
他看着台上那个被无数灯光和掌声包围的身影，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到了一种无力的苍老。
他知道。
他和他的时代，过去了。
在一片喧嚣和狂热中，林家老爷子缓缓坐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侧过头，看着身旁同样难掩激动的孙子林谦，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了一句。
“你这次，赌对了。”
林谦压下心中的波澜，重重点了点头。
老爷子端起茶杯，目光却依旧凝视着远处的闻人语，眼神深邃。
“这个女孩，不是池中物。”
“她是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