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一声悠长的钟鸣，从交易系统的音箱里传了出来。
收盘了。
这声音，不像平时那样，代表着一天工作的结束。
它更像是一记丧钟。
为这场血腥的，荒诞的，足以载入史册的屠杀，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也为屏幕另一端，那个叫沈鸿的男人，和他身后整个京城的资本联盟，敲响了最后的挽歌。
时间，定格。
交易室里，那台专门用来结算的服务器，发出一阵低沉的，电流过载般的嘶吼。
屏幕上，所有跳动的数字，都停了。
陆云帆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停了。
他像一尊被风化了千年的石像，维持着那个扭头看屏幕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的眼球，因为长时间没有眨动，已经干涩得发疼，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可他不敢眨。
他怕自己一眨眼，眼前的一切，都会像个肥皂泡一样，碎掉。
屏幕中央，那个代表着最终盈亏的窗口，弹了出来。
结算系统正在进行最后的复核。
进度条，像一条绿色的，爬向他理智悬崖的毒蛇，缓慢，却坚定地，向前移动。
10%……
30%……
70%……
99%……
陆云帆的呼吸，彻底停滞。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抽离了身体，飘在半空中，冷冷地看着这具，即将迎来最终审判的，可笑的皮囊。
“叮！”
一声清脆的，如同天籁般的提示音。
进度条，走到了尽头。
一串绿色的，带着“+”号的，长得不像话的数字，出现在了屏幕的正中央。
+2,865,470,000。
陆云帆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然后，又猛地放大。
他死死地盯着那串数字，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漏气一样的声响。
他伸出一根因为紧张而不断颤抖的手指，凑到屏幕前。
他想数一数。
他想数数那后面，到底跟着几个，该死的，零。
个，十，百，千，万……
亿。
十亿。
二十八亿。
六千五百四十七万。
“噗通。”
陆云帆一屁股，从那张指挥官座椅上，滑了下来。
他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背靠着椅子腿，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
他赢了。
不。
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不是赢。
这是……抢劫。
不，抢劫银行都没这么快。
这是直接把印钞厂，连着厂长的小姨子，一起搬回了家。
他大脑里，那十七种金融模型，那台性能堪比气象台的超级计算机，在这一刻，集体自焚了。
所有的逻辑，所有的数据，所有的科学。
在这串简单粗暴的数字面前，都变成了一堆，狗屁不通的，笑话。
陆-帆忽然想笑。
他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的脸部肌肉，已经完全僵硬了。
他只能发出一阵“嘿……嘿嘿……”的，比哭还难听的干笑。
二十八个亿。
这笔钱，别说新世界集团未来五到十年的发展了。
这他妈直接可以把新世界集团买下来，再打包送一个豪华游艇编队。
他缓缓地，转过头。
用一种看外星生物的眼神，看着那个，依旧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的女人。
……
华联资本，顶层。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空气里，还弥漫着香槟那甜腻的，属于胜利者的味道。
可现在，这股味道，闻起来，却像极了太平间里，福尔马林的味道。
十几个交易员和分析师，像一群被集体施了石化咒的雕像，保持着各种各样，僵硬的姿势。
有的还举着酒杯。
有的嘴巴还张着，停留在欢呼的前一秒。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那面巨大的监控墙。
盯着那根，从涨停板，垂直砸穿跌停板的，黑色的，巨大的，K线。
那根线，像一根耻辱柱。
把他们所有人，都钉在了上面。
首席分析师小张，脸上的红色，已经褪得一干二净。
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手里的水晶杯，“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摔得粉碎。
就像他们刚刚还在庆祝的，那个可笑的，胜利。
沈鸿还坐在他的老板椅上。
他没有动。
只是双目无神地，看着屏幕。
看着他们所有机构的账户，在那一瞬间，全部爆仓。
看着那条代表着对手资金的蓝线，在最后三分钟里，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从地平线，直接冲向了外太空。
看着他自己的个人账户，那个数字，从一个天文数字的盈利，变成了一个，同样是天文数字的，负数。
穿仓了。
他不仅输光了自己所有的钱。
他还欠了券商一屁股，这辈子可能都还不清的，血债。
他精心编织的天罗地网。
他引以为傲的资本围剿。
他用来嘲讽对手的，那杯昂贵的香槟。
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把他从天堂，直接抽进了十八层地狱。
“沈……沈总……”
小张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我们……我们……”
沈鸿没有任何反应。
他就那么坐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洞的躯壳。
一夜之间。
他从京城资本圈，最炙手可热的新贵，变成了，最大的那个笑话。
身败名裂。
万劫不复。
……
交易室里。
陆云帆终于找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了闻人语的面前。
他低着头，看着这个平静得不像人类的女人。
他张了张嘴，想问她“你到底是谁”。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句，带着哭腔的，梦呓般的话。
“老板……”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咱们……咱们好像……把天给捅破了。”
闻人语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茶水，已经凉透了。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双眼赤红，头发凌乱，像个刚从疯人院里跑出来的男人。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只是用一种很平淡的，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一样的语气，说道。
“苏眉应该快到了。”
“让她准备一份收购合同。”
陆云帆愣住了。
“收……收购合同？”
他的大脑，因为缺氧和过度刺激，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
“收购谁？”
闻人语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看着窗外，那片已经落入黄昏的城市。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不容置疑的，属于胜利者的，从容。
“华联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