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买个修鞋的？”
苏眉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她掏了掏耳朵，严重怀疑自己因为压力过大出现了幻听。
她指着自己脚下能倒映出人影的崭新地砖，又指了指外面黑漆漆的街道。
“闻人语，你是不是烧糊涂了？我们现在缺的是菜！是米！是能填满这些货架的东西！你让我去请个修鞋师傅回来干嘛？摆在超市正中央？你当这是在搞什么行为艺术啊！”
雷啸刚刚燃起的万丈豪情，也被这道命令浇得有点懵。
他挠了挠头，一脸费解：“闻人董，咱……咱们不是要卖菜吗？这修鞋……跟卖菜有啥关系？”
就连一直最沉得住气的李建国，此刻也是一脸的匪夷所思。
他活了一辈子，开了一辈子超市，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过这种搞法。
把一个油腻腻、全是胶水味的修鞋摊，摆在超市最金贵的大厅中央？
这比他当年把华联采购扔出去，还要离谱一百倍。
面对所有人的质疑，闻人-语脸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她只是把目光，落在了那个从头到尾没说话，但镜片后头眼神闪烁得最厉害的人身上。
方辰。
“方辰，”闻人语的声音很平静，“你觉得呢？”
方辰扶了扶眼镜，他没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
“闻人……你早上让我去摸底周围三公里的客流，我发现一个数据。祥和里小区常住人口三千二百户，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占了百分之四十。”
“这些老人，是以前佳美最忠实的顾客。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方辰顿了顿，抬起头，眼神里是一种技术人员特有的，发现逻辑闭环的兴奋。
“他们不信任所有花里胡哨的东西，只信任自己看得见、摸得着的，老手艺。”
闻人语笑了。
她就知道，方辰能懂。
苏眉还是没想明白：“这跟修鞋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方辰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指着外面那个破旧的招牌，“老王修鞋铺，在这里开了二十年！他修一双鞋五块钱，十年没涨过价！周围的老头老太太，谁家的鞋坏了、包带断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他不是一个修鞋的！”方-辰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他是一个信任的锚点！是一个活的招牌！赵海平能封锁我们的供应链，但他封锁不了王大爷在这条街上，二十年积攒下来的人心！”
苏眉被方辰这一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但又觉得，这太玄了。
人心？人心能当饭吃吗？
“不够。”闻人-语摇了摇头，“光有人心，还不够。”
她转向方辰，下达了第二道，也是真正让方辰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的命令。
“赵海平能买断所有成熟的收银系统，但他买不走你的脑子。”
“方辰，我再给你一个任务。三天，就三天时间。”
“给我从无到有，写一套属于我们佳美自己的收银和库存管理系统。我不要任何复杂的功能，我只要两个字：简单，高效。”
“要简单到让一个六十岁的老员工，看一眼就会用！”
“要高效到让我们的库存周转率，做到华联的五倍以上！”
“能做到吗？”
“轰！”
方辰的脑子里，像是被引爆了一颗核弹！
自研系统！
还是在这种绝境之下！
这已经不是挑战了，这是在逼他成神！
他脸上的皮肤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涨红，连嘴唇都在发抖。
“能！”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都劈了叉。
“给我一间办公室，三台电脑，还有……无限量的咖啡和泡面！”
整个团队，像一台生锈的机器，在闻人语这两道看似毫不相干的命令下，被注入了滚烫的机油，重新发出了轰鸣！
绝望的情绪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破釜沉舟的亢奋！
“好！”闻人语一拍手掌，“兵分两路，现在开始！”
“雷啸！”
“到！”
“钱，人，车，都归你调配！我只有一个要求，天亮之前，我要看到菜！越多越好！”
雷啸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他一把抄起角落里一个装钱的麻袋，扛在肩上，像个准备去打劫的土匪。
“闻人董您就瞧好吧！”
他转身，对着那几个同样兴奋得摩拳擦掌的老员工一挥手。
“兄弟们，走了！跟老子去乡下‘扫货’！”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冲了出去。
“苏眉！”
“在！”苏眉也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
“方辰开发系统，你负责后勤。他要的一切，人、设备、食物，全部满足！另外，会员招募的方案，今晚就要拿出来！”
“明白！”苏眉领命，转身就去打电话摇人。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闻人语、方辰，还有依然有些没回过神的李建国。
闻人语走到方辰面前，递给他一张银行卡。
“密码六个八。买下那个鞋铺，剩下的钱，都投入到系统开发里去。不够，再找我。”
她看着方辰，眼神郑重。
“方辰，雷啸他们抢回来的是弹药。而你，要为我们造出最快的枪。”
方辰重重地点了点头，拿着那张卡，手都在抖。
他转身冲向那间刚刚被闻人-语用过的小办公室，背影里，有一种奔赴战场的决绝。
很快，那间办公室就变成了灯火通明的作战室。
白板被立了起来，上面画满了普通人根本看不懂的架构图和数据流。
键盘的敲击声，像密集的鼓点，彻夜不息。
……
另一边。
夜色如墨。
三辆半旧的厢式货车，像三头沉默的野兽，在通往京郊的公路上疾驰。
雷啸坐在副驾驶，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的烟，手里捏着一个对讲机，神情专注。
“二狗，你那条线怎么样？看到村子了没？”
对讲机里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滋滋”声。
“啸哥，导航显示还有五公里就到马家村了！听说他们村是这附近最大的蔬菜种植基地！”
“好！保持速度！记住老板的话，别跟他们废话，直接拿钱砸！把他们砸晕为止！”
“嘿嘿，收到！”
雷啸关掉对讲机，看了一眼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豪情。
这感觉，太他妈刺激了！
就像在敌后搞秘密潜入，打一场不为人知的战争。
就在这时，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了头车司机急促的声音。
“啸哥！啸哥！前面有情况！”
雷啸的心，猛地一紧。
“怎么了？”
“路……路被人堵了！”
雷啸一把抢过对讲机，对着司机大吼：“说清楚点！怎么回事！”
“就在进马家村的村口！横着好几辆大拖拉机，把路堵得死死的！车灯全开着，晃得人眼都睁不开！车前面……还站着一帮人！”
雷啸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拿起对讲机，切换到公共频道，声音冰冷。
“所有车，停车，关掉大灯。”
三辆货车，缓缓地在距离那片灯光一百多米的地方停下。
雷啸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深夜的乡间，寒风刺骨。
他眯着眼，望向远处那片刺眼的光晕。
光晕前，几十条黑影，手里都拎着家伙，像是早就等在了那里。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雷啸的脑海。
赵海平。
那个孙子，手竟然伸得这么长！
他们封锁了城里的路，现在，连乡下的路，也要一起堵死！
对讲机里，传来手下们紧张的问话。
“啸哥，怎么办？这帮人来者不善啊！”
“要不……咱们绕路吧？”
绕路？
雷啸的嘴角，勾起一抹狞笑。
他把嘴里的烟蒂吐在地上，用脚尖狠狠碾灭。
“绕个屁！”
他拿起对-讲机，声音里带着一股子野兽般的狠厉。
“所有人，抄家伙。”
“跟我下车。”
“今天，老子就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他妈的，狭路相逢。”
“勇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