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辰的效率是惊人的。
或者说，在闻人语那句“咱们的战争，要从他们的坟墓里开始”的刺激下，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
仅仅五天后。
一叠厚度堪比板砖的调查报告，被他“哐”的一声，砸在了会议桌上。
灰尘四起。
“京城零售业态坟场考察报告，暨新世界集团摸金校尉行动指南，第一版。”
方辰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脸庄重地宣布。
他整个人瘦了一圈，头发乱得像个鸟窝，但眼神里却闪烁着一种神经质的亢奋。
“这五天，我跟打了鸡血似的，带着人跑遍了四九城。从二环内的老字号，到五环外的夫妻店，一共三百七十二家。数据全在这儿了，精确到他们家厕所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手纸。”
他拍了拍那叠厚厚的报告，一脸求表扬的表情。
“语姐，我这算不算立了大功？要不……‘穿山甲’这个代号就正式定下来？”
苏眉和秦晚等人围了过来，随手翻开几页。
报告做得极其详尽，甚至有些过于详尽了。
每一家店的地理位置、人流量、资产负债、员工构成、历史沿革、坊间口碑……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看得人眼花缭乱。
“方辰，辛苦了。”
闻人语点了点头，给予了肯定。
但很快，新的问题就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信息量，实在太庞大了。
“这家‘红星百货’，位置不错，就在西单，但债务太高，而且员工都是老油条，接手就是个大坑。”
“这个‘便民连锁’，私营的，船小好掉头，可老板精得跟猴儿似的，咱们想抄底，难。”
“城南这家‘惠民超市’倒是快倒闭了，可那地方太偏，周围全是厂区，年轻人根本不去。”
会议室里，讨论声此起彼伏。
每个人都试图从这片数据的海洋里，捞出那条最值得捕捞的鱼。
但捞了半天，不是捞上来一条浑身是刺的，就是捞上来一条食之无味的。
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三百多个目标，每一个都有优点，也都有致命的缺点。
这第一枪，到底该打向哪里？
一旦打错，不仅浪费金钱和时间，更会挫伤整个团队好不容易才提起来的士气。
整个临时指挥部，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那叠厚厚的报告，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只有闻人语，从始至终没有参与讨论。
她只是安静地坐着，一页一页地，极其耐心地翻阅着那份报告。
她的手指划过那些冰冷的数字和名字，速度不快不慢，仿佛在阅读一本引人入胜的小说。
在她的脑海深处，一幅常人无法看见的画卷，正在缓缓展开。
【洞悉之眼】。
开启。
嗡。
一声轻微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鸣响。
眼前的世界瞬间变了。
那张铺在墙上的巨大京城地图，仿佛活了过来。
它不再是平面的纸张，而是一个立体的、流光溢彩的能量沙盘。
无数条或明或暗、或粗或细的光线，在沙盘上空纵横交错，勾勒出这座城市最真实、最残酷的商业生态。
那些光鲜亮丽、正在盈利的大型商场和超市，在她的视野里，呈现出刺眼的金色。
它们的“商业命脉”如同奔腾的大动脉，粗壮，有力，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但同时，在这些金色命脉的周围，也盘踞着无数条其他颜色的光线，那是来自竞争对手的封锁与绞杀，形成了一道道密不透风的壁垒。
想在这里撕开一个口子，无异于虎口夺食。
而那些已经彻底倒闭、人去楼空的企业，则是一片死寂的黑色。
它们的命脉早已断绝，化作了商业坟场里冰冷的墓碑，毫无价值。
团队成员们讨论的那些目标，大多属于这两类。
要么是啃不动的硬骨头，要么是毫无价值的烂肉。
闻人语的眼神没有在这些地方过多停留。
她的意识，在脑海中下达了一个清晰的指令。
“过滤。”
“忽略所有金色与黑色的商业命脉。”
她要找的，不是最强的，也不是最弱的。
而是在这生死之间，一种特殊的存在。
视野中的画面飞速变幻。
耀眼的金色和死寂的黑色瞬间淡去，整个沙盘变得空旷起来。
只剩下一些零零散散的、黯淡的光点。
闻人语的目光，如同一台最高精度的雷达，开始在这片空旷的沙盘上，一寸一寸地扫描。
她要找的，是那种命脉已经变得灰暗，濒临断绝，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但它的根基……那些代表着门店网络和顾客基础的、更细微的毛细血管网络，依然存在的企业。
这就像一个濒死的巨人。
他的心脏即将停跳，但他的血管，依然遍布全身。
只要注入一股新的力量，就能让他起死回生。
这样的目标，才是完美的猎物。
既不会引起巨头们的警惕，又拥有着起死回生的巨大潜力，收购成本也最低。
搜寻在继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会议室里，方辰等人还在为某个目标争论不休。
而闻人语的额角，已经渗出了一丝细密的汗珠。
这种扫描，对精神力的消耗是巨大的。
突然。
她的目光定住了。
在沙盘的视野中，一条极其特殊的、贯穿了数个老城区的灰色命脉线，引起了她的注意。
它太微弱了。
太黯淡了。
就像一根即将烧尽的烛芯，光芒若有若无，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灭。
任何一个正常的商业分析师，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它划入“死亡”的行列。
但是。
在【洞悉之眼】的视野下，闻人语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她看到，在这条微弱的灰色主干之下，延伸出的毛细血管网络，却异常的广大，甚至比某些小型的金色命脉还要密集。
那些细小的光丝，深深地扎根在城市的肌理之中，连接着一个个老旧的居民区，像一张布满尘埃却依然坚韧的蛛网。
它还活着。
只是病入膏肓。
找到了。
闻人uto缓缓地，闻人语闭上了眼睛，切断了【洞悉之眼】的连接。
再次睁开时，她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与深邃。
她停止了翻阅报告的动作。
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她的身上。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闻人语站起身，从那叠厚厚的、几乎有上千页的报告中，动作精准地抽出了一页纸。
仿佛她早就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那一页。
她将那张纸，轻轻放在了桌子中央。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那张纸上。
那是一家企业的资料。
名字很老旧，带着浓浓的时代气息。
资料上的数据，也极其难看。
负债总额高达九千多万，连续三年严重亏损，员工平均年龄五十二岁，超过一半的门店设施老化，亟待报废。
无论是谁来看，这都是一个烂到骨子里的烂摊子。
方辰看着那个名字，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闻人语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那个名字上，声音清晰而果决。
“就是它。”
“佳美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