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室里，那块写满了推演的电子白板，像一座巨大的墓碑，无声地宣告着常规手段的死刑。
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操……”
方辰盯着那份从数据垃圾堆里抢救出来的清单，喃喃自语，声音里第一次没了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
“这他妈还怎么打？对手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公司，是一整个影子议会。咱们这不叫商战，叫……叫自杀式袭击。”
秦晚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将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递到桌子中央。
那是一份关于“深渊议会”成员代号的初步背景分析。
每一个代号后面，都跟着一连串触目惊心的战绩，以及一个共同的结局——销声匿迹，人间蒸发。
而现在，他们知道了真相。
他们不是消失了，只是“飞升”到了另一个普通人无法触及的维度。
最受打击的，是陆云帆。
他整个人都陷在椅子里，双眼失神地望着天花板，那股华尔街猎犬的锐气和傲慢，被那个叫【J】的签名彻底击碎，只剩下一种被碾压后的空洞。
“没用的。”
他沙哑地开口，像是在对所有人说，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你们根本不明白这套系统的可怕之处。它不是一台机器，它是一个活的生态系统。”
“它利用全球上百个国家的法律差异、时区差异、清算规则差异，编织成了一张天罗地网。每一个节点都是合法的，每一次交易都有完美的合同。你想攻击任何一点，都会同时触发几十个国家的司法保护程序。”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从纯粹的金融和法律技术角度看，这东西……是完美的。”
“无懈可击。”
“我们只是站在山脚下，仰望一座用数学和规则浇筑起来的、绝对光滑的钢铁峭壁。别说攀登，你连个落脚的缝隙都找不到。”
一番话，让作战室里最后一点侥幸的火苗，也彻底熄灭了。
是啊，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人的贪婪，而是一群天才的恶意。
这群站在世界金融链顶端的疯子，用自己的才华，创造出了一个金融领域的“绝对防御圈”。
“行了。”
闻人语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打断了这股弥漫的绝望。
她站起身，平静地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团队。
“都去休息。”
“方辰，去睡一觉，我不想明天看到一个因为睡眠不足而把病毒当成代码发出去的天才。”
“秦晚，你也一样，你的大脑比服务器还珍贵，需要重启。”
“陆先生。”她的目光最后落在陆云帆身上，“你输给的不是一个叫‘J’的人，你输给的是一个时代，一个你还未曾看清的黑暗时代。现在，你有机会亲手把它撕开一道口子。但前提是，你得先睡个好觉。”
她的话语里，没有激昂的鼓动，只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和安抚。
三人对视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离开了作战室。
巨大的作战室，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服务器阵列低沉的嗡鸣，和闻人语一个人。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仍在沉睡的城市。
钢铁峭壁？
无懈可击？
在凡人眼中，或许是。
但在神的视角下，再完美的造物，也终有其命门。
闻人语缓缓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她的意识脱离了身体的束缚，瞬间拔高，仿佛来到了九天之上。
【商业命脉】系统，启动。
嗡——
在她的意识世界里，脚下那座由钢筋水泥构成的城市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由亿万条金色光线交织而成的，浩瀚无垠的璀璨星河。
每一家公司，都是星河中一个明亮的光点。
每一笔商业交易，都是连接光点的一道金色流光。
整个南城的商业生态，以前所未有的、最底层的逻辑结构，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面前。
这就是她的世界。
一个由资本、契约、欲望和野心构成的真实世界。
闻人语的意识，锁定了星河中最璀璨的那一片星域——顾氏集团的商业版图。
它像一个巨大的、盘根错节的金色星云，无数的资金流和业务链从这里延伸出去，与整片星河紧密相连。
而就在这片灿烂的金色星云深处，一条线路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一条粗壮、粘稠、散发着腐朽与死亡气息的黑色巨蟒。
它的一端，深深地扎根在顾氏集团的核心，另一端，则隐没于星河之外的无尽黑暗之中。
它缠绕、穿行于金色的脉络之间，像一条寄生在血管里的巨大水蛭，无声地吸食着周围所有的光与热。
这就是顾长风的黑金命脉。
也是“深渊议会”伸入南城的触手。
闻人语的意识，没有丝毫犹豫，如同一颗陨石，悍然沉入了那条黑色的巨蟒体内。
冰冷，混乱，充满了恶意的加密屏障和法律陷阱。
无数由代码和条款构成的幽灵，在黑暗中呼啸着向她扑来，试图将她撕碎、吞噬。
但这一切，在【商业命脉】的洞悉之眼下，毫无意义。
所有的伪装被层层剥离。
所有的陷阱都化为透明。
她的意识以超越任何超级计算机的维度和速度，沿着这条黑色的线路急速穿行，扫描着它的每一个结构，每一个字节。
从南城，到香港，到开曼群岛，再到瑞士，再到某个不知名的太平洋小岛……
这张由陆云帆他们耗费了三天三夜才勉强画出轮廓的犯罪地图，在闻人语的意识中，只用了不到三秒钟就完整地呈现出来。
庞大，精密，近乎完美。
陆云帆说得没错，从任何一个单一的节点去攻击，都是徒劳。
但是……
闻人语的意识，停了下来。
她“看”到了一处极其诡异的地方。
在那张庞大如星河的资金网络中，一个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节点上。
那里，是两家分别位于伦敦和纽约的清算银行的交接端口。
由于两地存在五个小时的时差，以及在处理大额跨境非即时交易时，两国金融监管法规中一个极其细微的差异。
导致在这个节点上，存在一个理论上……只有万亿分之一概率才会出现的，时长仅为零点零三秒的系统处理延迟。
这个漏洞太小了，小到如同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它太短暂了，短到如同光速中的一次眨眼。
在“深渊”那群天才设计师看来，这根本不能称之为漏洞，最多只能算作宇宙背景辐射般的随机噪音。
常规的任何技术手段，都不可能发现它，更不可能利用它。
但对于此刻拥有“神之视角”的闻人语来说。
这粒黑夜中的尘埃。
清晰得，就像一轮皓月。
这个万亿分之一的理论可能，就是百分之百的绝对命门！
作战室里。
闻人语猛地睁开了眼睛。
窗外的天际，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她的脸上，不见了之前的凝重，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带着一丝玩味的微笑。
她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仿佛捻住了一根看不见的丝线。
“找到了。”
她轻声自语。
“那么，就让我这只蝴蝶，扇动一下翅膀吧。”
“Lv2，【干预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