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航科技的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墙上那面巨大的显示屏上。
晚上八点整，南方卫视的王牌访谈节目，准时开始。
经过精心编排的片头音乐悲伤而悠扬，主持人用一种饱含同情的语调，讲述了一个关于“友情与背叛”的开场白。
随后，镜头缓缓推向了嘉宾席。
白芷就坐在那里。
她穿着一袭纯白的连衣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脸上画着精致的“憔悴妆”。
她的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嘴唇也毫无血色，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朵在风雨中备受摧残、即将凋零的百合花。
她甚至没有看镜头，只是微微低着头，双手紧紧地交握着，放在膝上，那副模样，足以激起任何人的保护欲。
“白芷小姐，我们知道，请您坐在这里，需要巨大的勇气。”
主持人将一杯温水，体贴地推到她面前。
“但是为了公众的知情权，也为了还原一个真相，我们还是希望您能告诉我们，您眼中的闻人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白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向主持人，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此刻像蒙着一层水雾，充满了委屈与挣扎。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最终，她只是摇了摇头，一滴眼泪，恰到好处地从眼角滑落，沿着她苍白的脸颊，滴落在纯白的裙摆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这个镜头，被摄像机精准地捕捉，并给了一个长达三秒的特写。
会议室里，秦晚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
“高手。”
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每一个微表情，每一滴眼泪，都他妈是计算好的。”
不需要她提醒，闻人语比任何人都清楚。
前世，白芷就是凭借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和那无懈可击的演技，博取了所有人的同情，将自己死死钉在了背信弃义的十字架上。
电视里，白芷终于稳定了情绪。
她拿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用一种破碎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缓缓开口。
“对不起……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在我心里，语……闻人语她，一直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是我最羡慕，也是最崇拜的人。”
她的声音不大，却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网络。
“她聪明，漂亮，有才华，做什么都比我强。我一直觉得，能成为她的朋友，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我为她取得的每一个成就感到高兴，真的。”
主持人适时地递上纸巾，引导着话题。
“那网络上流传的，关于启航科技的核心技术，是窃取自顾氏集团的说法，您作为她最好的朋友，一定知道内情吧？”
白芷接过纸巾，擦了擦眼角。
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更加柔弱无助。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些复杂的技术问题。”
她避重就轻，随即话锋一转，声音里的悲伤几乎要溢出屏幕。
“我只知道，有一天，她忽然拿着一份非常完整的计划书来找我，说她要创业，要打败顾氏。我当时很惊讶，问她为什么，她说……她说她嫉妒。”
“她说，凭什么顾家能拥有一切，凭什么顾明哲……能那么优秀。”
“我劝过她，真的，我说我们不能这样做，这是不对的。可是她不听，她还说我……说我妇人之仁，说我根本不懂她的雄心壮志。”
说到这里，她再也控制不住，用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间传出。
这番话，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尖刀。
它没有正面“证实”任何事，却用“闺蜜”的身份，为闻人语所有的商业行为，做了一个最恶毒的“动机解读”——嫉妒。
一个女人，因为嫉妒，所以要去毁灭另一个男人的一切。
这种故事，最能挑动吃瓜群众那点肮脏的窥私欲。
“那……您和顾明哲先生之间……”
主持人抛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最致命的问题。
白芷猛地放下手，像是被踩到了痛处，情绪激动地否认。
“没有！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明哲他……他一直都只是把我当成妹妹一样照顾。因为我是语语的朋友，所以他也对我很好，很关心我。”
她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控诉着。
“我把我所有的心事，包括我对明哲那种……那种小女儿家的仰慕，全都告诉了语语。我以为我们是无话不谈的闺蜜……”
“可我没想到，她会……”
“她会一边鼓励我，一边……一边用那些手段去接近明哲。”
“等我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抢走了我的一切……我的朋友，我的……我喜欢的人……”
“她甚至还反过来指责我，说是我勾引了顾明哲，说是我背叛了她！”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白芷趴在桌子上，彻底崩溃，哭得撕心裂肺。
这场表演，堪称完美。
她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天真、善良、却被“毒闺蜜”横刀夺爱、窃取人生的完美受害者。
而闻人语，则被她用眼泪，彻底描绘成了一个因嫉妒而窃取商业机密，因占有欲而抢夺闺蜜男友，心机深沉、手段卑劣的蛇蝎毒妇。
会议室里，方辰的脸已经气得发白，他猛地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够了！这他妈简直是胡说八道！”
屏幕暗下去，但互联网上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秦晚的手机震动个不停，她拿起来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微博热搜榜，在短短十分钟内，被彻底血洗。
#心疼白芷#
#闻人语 毒闺蜜#
#揭秘闻人语如何抢走顾明哲#
#白芷哭诉#
一个个带着强烈情绪煽动性的词条，以爆裂之势，直接冲上了榜首。
专访视频的切片，配上各种煽动性的文案，在各大平台疯狂传播。
评论区里，早已沦为一场正义感爆棚的狂欢式审判。
“我靠，我跟着哭了，白芷小姐姐也太惨了吧！摊上这种闺蜜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闻人语这种人，简直是女人的耻辱！自己得不到就要毁掉，还要抢闺蜜的，太恶毒了！”
“之前还觉得她是个商业奇才，现在看来，不过是个靠着阴谋诡计和出卖朋友上位的贱人！恶心！”
“抵制启航科技！这种人渣老总的公司，产品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家快去退货！”
“心机婊biss！众筹给她寄刀片！”
舆论的刀锋，在这一刻，完成了最致命的转向。
从商业道德的攻击，彻底滑向了对闻人语个人的人身攻击与人格谋杀。
她被钉死了。
就在这时，市场部总监的电话打了进来，秦晚按了免提，里面传来一个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
“秦总！完了！全完了！”
“我们的官方网站和所有线上销售渠道，后台快爆了！全是来骂人和申请退款的！客服电话也被打爆了，根本接不过来！”
“好几个已经签了意向合同的渠道商，刚刚打电话来，说要重新考虑合作……”
“还有人把老板您的私人电话和家庭住址都挂到网上去了！”
“抵制劣迹企业家！”
不知道是谁，在网上喊出了这样一句口号。
像一粒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舆论的干草堆。
危机，已经从线上，无可阻挡地，蔓延到了线下。
闻人语始终没有说话。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窗外江城璀璨的灯火。
那些灯光，此刻在她眼中，像一张张嘲讽的，幸灾乐祸的脸。
她缓缓地，端起了面前那杯早已冰凉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