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电话被挂断的忙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像是某种仪式的结束，又像是另一场风暴来临前的警报。
闻人语握着那截已经冰冷的听筒，没有立刻放下。
办公室里，快活的空气早就被抽干了。
剩下的，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窒息感。
方辰停下了手里所有的动作，身体僵在原地，他看着闻人语的背影，那个刚刚还被他视为商业奇才的女孩，此刻在他眼中，却像是独自站在了悬崖的边缘。
悬崖对面，是深不见底的、名为“顾氏”的深渊。
“我操……”
陈海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下意识地想去摸口袋里的烟，却发现自己的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混迹社会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可刚才那通电话，那几句云淡风轻的话，却让他从脚底板升起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
那不是威胁。
那是一种更高维度的生物，在俯瞰一只蚂蚁时，发出的、不带任何情绪的通知。
通知你，我要碾死你。
仅此而已。
“小闻……”
陈海张了张嘴，想说句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什么？
说别怕？
连他自己这个老江湖都快被吓尿了，说这话不是自欺欺人吗？
然而，就在他们两人心神俱裂的时候。
闻人语平静地将听筒放回了电话机上。
“咔哒。”
一声轻响，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身后两人那充满了担忧的目光。
她只是闭上了眼睛。
一秒。
两秒。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已经没有了面对强敌时的凝重，只剩下一种近乎绝对的、机械般的理智。
在她的视野中，一个只有她自己能看到的、半透明的湛蓝色界面，悄然展开。
【商业命脉系统】
界面正中，几行金色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飞速刷新。
【事件：成功夺取‘市府行政寻呼机’项目订单。】
【评级：A级商业胜利。】
【奖励结算中……】
【获得“商业威望”：+1500点！】
【获得“江城区域声望”：+800点！】
【个人等级提升！LV2 -＞ LV3！】
海量的数据涌入，让她个人属性面板上代表“威望”的进度条，第一次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暴涨。
这是她重生以来，最大的一次收获。
击败王海龙，一战成名，所带来的回报是惊人的。
这本该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但闻人语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这些飞速跳动的数字上。
她的视线，死死地锁定在系统界面的另一侧。
那是一副以江城为蓝本的、立体动态的商业命脉网络图。
在这张图上，原先代表“飞驰电子厂”的那个节点，曾经是一团驳杂、混乱，却依旧显得有些体量的黑色气团。
此刻，这团黑气正在迅速溃散。
代表着王海龙个人权势的核心，那个最浓郁的黑点，已经彻底熄灭，化为了一缕青烟。
整个飞驰电子厂的命脉网络，正在土崩瓦解。
看到这一幕，闻人语的心中，却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
因为，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溃散的、代表着飞驰电子厂残余价值和人脉关系的黑色气流，并没有像她预想中那样彻底消散在空气里。
它们像找到了归宿的溪流。
一丝丝，一缕缕，从那个崩溃的节点中被抽离出来，拖着长长的尾迹，朝着地图的中央，那个最核心、最庞大的区域，缓缓地汇聚而去。
百川归海。
不。
那不是海。
那是一头蛰伏在城市地下的、无比恐怖的巨兽。
起初，闻人语只能看到一个庞大到几乎占据了整个城市版图的、深不见底的黑暗轮廓。
而现在，随着王海龙这股“黑潮”的汇入，就像是给这片黑暗注入了一丝养分。
那个庞大的轮廓，缓缓地、清晰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那是一张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如同蛛网般盘根错节的暗红色网络。
每一根线条，都比飞驰电子厂的命脉主干粗壮百倍，充满了力量感。
这些线条彼此交织，深入到江城金融、地产、制造、运输……每一个行业的毛细血管之中。
整个网络，像一个拥有生命的活物，正在进行着一次缓慢而有力的呼吸。
每一次脉动，都让整个江城的商业版图，随之轻轻颤抖。
在这张暗红色网络的正中央，两个血色的大字，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在那里。
【顾氏】
就在闻人语的瞳孔，倒映出这两个字的瞬间。
一声冰冷的、机械的警告音，第一次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警告！】
【检测到您的商业行为，已引起S级商业实体‘顾氏集团’的直接敌意！】
【敌意等级：锁定。】
【生存几率演算中……】
【演算失败。数据模型差距过大，无法进行有效评估。】
S级商业实体。
生存几率，无法评估。
闻人语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身体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她终于，真真切切地明白了。
她费尽心力，赌上一切，才取得的这场胜利。
在对方的眼中，甚至都算不上一次刮骨疗毒。
最多，只是巨兽打了个哈欠，顺便清理了一下牙缝里的残渣。
她所击败的，不是巨兽的爪牙。
她只是剪掉了巨兽身上，一根毫不起眼的、甚至有些碍事的杂毛。
而她的行为，却成功地让这头沉睡的巨兽，睁开了眼睛。
并且，将冰冷的视线，锁定在了她这只……小小的、不知死活的虫子身上。
“小闻？闻人语？你没事吧？”
陈海的声音，将她从系统的界面中拉了回来。
他看到闻人语半天没有反应，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是真的急了。
方辰也走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闻总，你别吓我们。顾家……顾家是厉害，但也不是一手遮天！大不了，我们不跟他们玩了，我们有技术，换个地方一样能东山再起！”
方辰的话，说的有些语无伦次，但却是他此刻能想到的，唯一的出路。
闻人语缓缓地转过身。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因为担心自己而乱了方寸的男人，心中那股被S级警告带来的冰冷寒意，似乎被驱散了一丝。
她没有恐惧。
当你看清了敌人的全貌，哪怕那个敌人强大到令人绝望，恐惧这种情绪，反而会消失。
剩下的，只有最纯粹的、对于生存和胜利的计算。
“跑？”
闻人语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跑到哪里去？”
“只要还在这个牌桌上，就不可能避开他们。”
她抬起头，视线穿过办公室的玻璃，再次望向远处那栋如同山脉般耸立的顾氏大厦。
“王海龙的倒台，是人治的结束。”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顾明哲的宣战，是资本战争的开始。”
“从现在起，我们的敌人，不再是某个人，而是钱。”
“是能让江城所有银行同时拒绝我们贷款的钱，是能让所有供应商一夜之间撕毁合同的钱，是能用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将我们的一切心血烧成灰烬的钱。”
她的话，让陈海和方辰彻底愣住了。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女孩。
她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镇定自若，也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恐惧慌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他们感到陌生的、冰冷刺骨的战意。
如果说，之前的闻人语，是一个运筹帷幄的棋手。
那么现在，她已经将自己，变成了一柄出鞘的、准备迎接血战的利刃。
闻人语收回目光，看向陈海。
“陈哥，庆功宴取消。”
“把我们公司账上，所有能动用的流动资金，一分不差地整理出来，十分钟后，我要看到报表。”
接着，她又转向方辰。
“方工，忘了寻呼机。”
“从现在开始，你和你的团队只有一个任务。”
“我要一个计划，一个能在最短时间内，将我们手里的技术，变成最快、最大一笔现金流的计划。”
“我不计成本，不问手段。”
她深吸一口气，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我们要打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