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十块钱，就那样摊在冰冷的玻璃柜台上，像一句无声的嘲讽。
周围几个假装看货、实则竖着耳朵听热闹的顾客，嘴角已经带上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又是一出老道的猎人，戏耍一只误入陷阱的羔羊的戏码。
王金发见闻人语不说话，只当她是彻底被自己这“专家”的权威和“五十块”的巨款给砸懵了。
他脸上的肥肉堆起更得意的褶子，身体向柜台前倾了倾，声音里带着一种不耐烦的催促。
“怎么样啊，小姑娘？”
“卖不卖给句痛快话。”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不是谁都像王哥我这么好心，愿意帮你处理这些废纸的。”
他的话语，像黏腻的蛛丝，企图将闻人语最后一点反抗的可能都彻底缠死。
闻人语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哂笑。
意念微动。
【洞悉之眼】的视野，将眼前这个男人的本质，剖析得淋漓尽致。
在她的世界里，王金发那颗油光锃亮的脑袋上，盘踞着一条污浊不堪的灰色命脉线。
那条线，如同阴沟里的死水，翻滚着浑浊的气泡，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一行冰冷的系统标签，清晰地悬浮在那条线的旁边。
【命脉线：心术不正，贪婪短视。】
【近期风险：因欺诈行为引发商业纠纷，破财。】
原来，是个马上就要倒霉的蠢货。
闻人语的视线，从王金发头顶移开，落回自己面前的木盒上。
那张蓝色的“全国山河一片红”，正静静地散发着内敛而深邃的金色光芒。
那三版未拆封的庚申猴票，更是如同三块被压缩到极致的黄金，释放出灼热的、几乎要刺破木盒的璀璨金芒。
一浊一清。
一黑一金。
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证据确凿。
再也没有任何试探的必要。
闻人语伸出纤细的手指，没有去碰那五十块钱，而是慢条斯理地，将摊开的邮票一张张收拢。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
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进行某种庄重的仪式。
王金发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不对劲。
这个女孩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没有被骗后的愤怒，没有犹豫不决的纠结，更没有拿到钱的欣喜。
她只是平静，平静得让他心里有些发毛。
“哎，你这小姑娘什么意思？”
他忍不住敲了敲柜台。
“嫌少啊？我跟你说，这已经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闻人语已经将最后一沓邮票整齐地码好，放回了那个旧木盒里。
她合上盒盖，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这声音，像一个开关，瞬间切换了整个店铺里的气场。
闻人语抬起头，那双清澈的桃花眼，第一次正视着王金发。
她没有直接戳穿对方是骗子，那太没有技术含量。
她只是用一种极为平淡的、仿佛在讨论今天天气一般的口吻，轻声问道。
“老板。”
“t46庚申猴票，八分面值，一九八零年发行。”
“您这儿，收五块钱一张？”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精准地划破了王金发用谎言堆砌起来的肥厚脂肪，直抵他最贪婪、最脆弱的要害！
轰！
“庚申猴”三个字，如同平地惊雷，在王金发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他脸上的 smug 笑容瞬间凝固，然后像劣质的石膏面具一样，寸寸龟裂，剥落下来。
那可是庚申猴！
是整个邮票市场的硬通货！是所有行家梦寐以求的珍品！
他刚才快速翻动的时候，只当是普通的猴票，根本没细看版号！
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穿着普通、看起来涉世未深的女学生，竟然能一语道破天机！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肥羊！
她是个懂行的！
而且是个比他还懂的行家！
“你……”
王金发脸上的肥肉剧烈地抽搐着，一层细密的冷汗，从他油腻的额角渗了出来。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还想挣扎着狡辩几句。
“你……你胡说什么……我……”
可是，当他对上闻人语那双眼睛时，所有的谎言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平静，冰冷，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那里面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居高临下的漠然。
仿佛他所有肮脏的心思，所有卑劣的伎俩，在这双眼睛面前，都如同赤身裸体般无所遁形。
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羞耻与恐慌，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顾客，也都不是傻子。
一听到“庚申猴”三个字，再看到王金发这副魂飞魄散的模样，哪还有不明白的。
一道道鄙夷、嘲弄的视线，像无数根钢针，狠狠地扎在了王金发的后背上。
“啧啧，原来是想宰客啊。”
“把庚申猴当废纸收？这心也太黑了。”
“丢人现眼的东西！”
议论声不高，却字字诛心。
王金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像是被人当众狠狠抽了几十个耳光，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闻人语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对于这种贪婪短视的跳梁小丑，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
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像是在掸去一件沾上灰尘的衣服。
然后，她抱起那个承载着家族希望的木盒，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金玉斋。
只留下满脸煞白、浑身冷汗的王金发，和一屋子鄙夷的目光。
走出店铺，外面喧嚣燥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闻人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一次实战，完胜。
金手指的强大，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底气。
但她很清楚，这仅仅只是开始。
那个王金发，不过是这片浑浊池塘里，一条不入流的杂鱼。
她需要的一百万，靠这种小打小闹是远远不够的。
她需要一条真正能识货、也吃得下这批货的“大鱼”。
闻人语抱着木盒，重新汇入了嘈杂的人流。
她的脚步不快，但目标明确。
视线，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开始在这片鱼龙混杂的市场里，重新扫描、搜寻。
真正的买家，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