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其他人陆续离开。
闻人语独自一人，走进了地下车库。
她没有走向那辆熟悉的宾利，而是按下了另一把车钥匙。
不远处，一辆半新不旧的国产轿车，低调地闪了闪灯。
这是她让行政部从二手市场淘来的，扔在车堆里，三秒钟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想要看清一座堡垒，首先，你不能开着一辆写着“我是来攻城的”战车过去。
一个小时后。
轿车驶入了江城南郊的老工业区。
这里的空气都和市中心不一样，带着一股子铁锈、煤灰和廉价机油混合后的，呛人味道。
路两旁的建筑，大多是上个世纪的红砖厂房，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暗红的骨架，窗户上的玻璃碎得七七八八，像一排排黑洞洞的眼窝。
闻人语没有靠近那座戒备森严的工厂大门。
她把车停在一条僻静的辅路上，这里刚好能透过一排稀疏的白杨树，看到工厂那高耸的烟囱和连绵的围墙。
她降下一点车窗，没有熄火。
手指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她就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在安静地观察着猎物的巢穴。
没过多久。
三个穿着花里胡哨的紧身t恤，头发染得像鹦鹉的青年，晃晃悠悠地从街角拐了出来。
他们走路的姿势很特别，像是两条腿不属于自己，非要甩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为首的黄毛嘴里叼着一根烟，看见路边这辆还算干净的轿车，和车里那个只看得到侧脸轮廓的女人，眼睛顿时亮了一下。
他跟身边的绿毛和红毛递了个眼色。
三人心领神会，晃荡的路线开始不自觉地向轿车靠拢。
黄毛走在最前面，路过车头时，手里的一个黑色塑料袋像是没拿稳，“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啪嗒。
袋子破了个口，一堆锈迹斑斑的铁钉，哗啦啦地滚了出来，刚好洒在了闻人语的右前轮旁边。
“哎哟，我这手！”
黄毛夸张地叫了一声，蹲下身，慢吞吞地开始捡钉子，一边捡，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得意地瞟着车里的动静。
闻人语的指尖停止了敲击。
来了。
她甚至没有多看那些钉子一眼，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她只是平静地挂上前进挡，脚下轻踩油门，方向盘向左打死，准备直接离开。
然而，晚了。
噗——嘶——
一声沉闷而清晰的轮胎泄气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响起。
车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右侧倾斜下去。
“哎呀！美女，你车胎好像扎了啊！”
黄毛立刻站起身，一脸“热心肠”地凑了过来，另外两个鹦鹉也一左一右，堵住了闻人语所有可能离开的路线。
他们围着车，像三只发现了落单羔羊的鬣狗。
黄毛的手“砰”的一声，拍在了驾驶座的车窗玻璃上。
“美女，别怕啊，哥哥们帮你看看！”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自己可搞不定。”
红毛绕到另一边，拉了拉副驾驶的车门，发现锁着，便也开始拍打车窗。
“开门啊！让我们进去帮你看看嘛！”
绿毛则干脆一屁股坐上了车前盖，嘴里吹着下流的口哨，一双眼睛贪婪地试图看清车里的人。
“小妞，这地界儿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黄毛见车里没反应，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耐烦的凶狠。
他弯下腰，脸几乎贴在了玻璃上，嘴里的烟臭味仿佛能穿透玻璃。
“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我们王总说了，过江龙来了，也得盘着。你这细皮嫩肉的，就别在这儿瞎晃悠了，懂吗？”
王总。
闻人语坐在车里，外界的喧嚣和拍打声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她的表情依旧平静，但握着方向盘的指关节，已经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
有的，只是一种被低级生物挑衅后，发自骨髓的冰冷。
她甚至在冷静地分析。
三个人，没有看到武器，大概率是赤手空拳。
他们的目的不是抢劫，也不是伤人，就是警告和羞辱。
这很符合王振武那种草莽枭雄的行事风格。
先给你一个下马威，让你知道这片土地的规矩。
可这种羞辱，比任何商业上的狙击，都更让她怒火中烧。
就在黄毛失去耐心，准备从地上捡块砖头的时候。
不远处的街角，猛地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操你妈的！敢动我嫂子！”
一声夹杂着剧痛和暴怒的嘶吼，像一头受伤的猛虎在咆哮。
紧接着，是拳头到肉的闷响，骨头错位的脆响，和一片混乱的叫骂声。
“给我打！往死里打！”
“妈的，反了你了！在我们龙兴会的地盘上动手！”
这动静极大，瞬间就吸引了黄毛三人的全部注意力。
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拍打车窗的动作，齐齐朝街角望去。
“我操，那边怎么回事？”
绿毛从车盖上跳了下来，踮着脚看。
“好像有人跟咱们龙兴会的人干起来了。”
红毛也皱起了眉头。
黄毛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在这片地界，居然有人敢主动招惹龙兴会，这简直是在打他们所有人的脸。
他烦躁地朝着闻人语的车，啐了一口浓痰。
“算你运气好。”
他伸出手指，对着车窗里的闻人语，做了一个清晰的抹脖子手势，眼神阴狠。
“记住我们王总的话，下次就不是扎个轮胎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一挥手。
“走！去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狗东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三个小混混骂骂咧咧地，急匆匆朝着冲突爆发的街角跑去。
危机，暂时解除了。
车内，闻人语缓缓松开紧握方向盘的手，一道深深的印痕留在了掌心。
警告已经送达。
但她此刻的注意力，却已经不在自己被扎破的轮胎上。
她的目光，越过那三个混混远去的背影，投向了那个传来激烈打斗声的街角。
是什么样的冲突，能让这群地头蛇都如此在意？
又是什么样的人，有胆子在这里，跟他们口中的“龙兴会”，直接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