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腾平稳地行驶在江城宽阔的柏油路上，车内安静得只剩下轮胎压过路面的微弱噪音。
雷啸坐在后排，身体坐得像一截刚砍下的木桩，僵硬，笔直。
他那双习惯了握枪和格斗的手，此刻有些无措地放在膝盖上，手背上青筋毕露。
这车，太干净了。
干净到他觉得自己身上的那股子拘留室里带出来的霉味，是对这车厢的一种亵渎。
开车的秦晚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在法庭上被诬陷、在拘留室里被威胁都面不改色的硬汉，现在却因为坐在一辆好车里，紧张得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孩子。
“放轻松，雷先生。”
秦晚开口，打破了沉默。
“车是为人服务的，不是人为车服务的。”
雷啸“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的视线转向窗外，一栋栋摩天大楼向后飞速掠去。
那些闪烁着冰冷光泽的玻璃幕墙，对他来说，比战场上的枪林弹雨还要陌生。
直到一栋造型极具未来感的建筑，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启航科技”。
四个巨大的银色字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一艘即将破空而去的星舰。
雷啸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
救了自己的，可能是一个有江湖背景的大佬，也可能是一个心善的富商。
他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地方。
一个看起来与他之前所有的人生经历，都格格不入的世界。
电梯无声地上升，数字飞快地跳动。
秦晚领着他，走进了顶层办公室。
没有想象中的乌烟瘴气，也没有成群的保镖。
只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和窗外那片仿佛被踩在脚下的城市天际线。
一个女人正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手里端着一杯清茶。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身形看起来甚至有些纤细。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
雷啸的呼吸，在那一刻停顿了半秒。
太年轻了。
比秦晚还要年轻。
那张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未脱的稚气，可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像一片不起波澜的古潭，仿佛能洞悉一切。
她就是闻人语。
那个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将一张织好的黑网撕得粉碎，把他从深渊里捞出来的人。
雷啸胸口那股积攒了一路的复杂情绪，在这一刻，汇成了一股最原始、最纯粹的冲动。
他迈开大步，走到闻人语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猛地站定。
“啪！”
一个标准到可以写进教科书的军礼。
他的声音，洪亮如钟，在这间空旷的办公室里激起回响。
“闻总！”
“你救了我的命，也保住了我一个兵的尊严。”
“从今天起，我雷啸的命，就是你的！”
话音落下，掷地有声。
秦晚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就是闻总看上的人。
纯粹，直接，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决绝。
闻人语静静地看着他，承受了他这份沉重的大礼。
她没有立刻让他放下手，而是等他那股激荡的气势平复下来，才微微抬了抬手。
“坐。”
一个字，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雷啸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坐到了沙发上，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
闻人语没有坐，她走到雷啸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的身高只到雷啸的胸口，但那股气场，却让身高一米九的雷啸，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那不是蛮横的压力，而是一种源于格局和智慧的绝对掌控。
“雷啸。”
闻人语开口，声音很轻。
“我救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值得救。”
“你是一把好刀，够硬，够快，也够锋利。但一把刀，如果只是放在那里，或者胡乱挥舞，最终的下场，不是生锈，就是折断。”
她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雷啸的内心。
雷啸攥紧了拳头，没有反驳。
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闻人语看着他那双因为不甘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话锋一转。
“你刚才说，你的命是我的。”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可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呢？”
雷啸猛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
闻人语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锐利如刀锋的光芒。
“我不要你的命。”
“我要你的忠诚。”
雷啸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忠诚。
这两个字，比“命”那个字，要重得多。
命，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而忠诚，是一辈子的信仰和追随。
闻人语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血肉，直视着他的灵魂。
“我问你，雷啸。”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像出鞘的利剑。
“你愿意成为我手中那把，足以撬动钢铁堡垒的刀吗？”
钢铁堡垒。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雷啸的脑海中炸响。
他瞬间明白了。
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的战场，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宏大，要凶险。
而她，需要一把能为她披荆斩棘，能为她凿开坚冰的刀。
所有的困惑，所有的犹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找到了。
找到了比单纯报恩更有价值的意义。
找到了一个值得他献上忠诚的战场，和一个值得他追随的指挥官。
雷啸缓缓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然后，在秦晚惊讶的注视下，他后退一步，单膝跪地。
那条膝盖重重地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一声誓言的落款。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闻人语，声音铿锵有力，再无一丝一毫的动摇。
“愿为闻总，赴汤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