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集团顶层，董事长办公室。
空气稀薄得像被抽干了一半。
价值六位数的波斯地毯，将所有声音都吞噬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窗外风声低沉的呜咽。
顾明哲站着，身姿笔挺，脸上没有任何失败者应有的沮丧或颓然。
他就那样平静地，像是在汇报一份无关紧要的市场调研，将王海龙的溃败，以及后续所有针对启航科技的试探，是如何被那个叫闻人语的女孩一一化解的，全部陈述了一遍。
没有添油加醋，没有推卸责任。
甚至，在他的叙述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棋手复盘时的冷静与欣赏。
在他面前，巨大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背影。
一个仅仅是背对着他，就足以让整个江城商界都感到窒息的背影。
顾长风。
顾氏集团的掌舵人，这座城市真正的帝王。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俯瞰着脚下这座被他牢牢掌控的城市。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万家灯火，车水马龙，都渺小得如同沙砾。
顾明哲汇报完了，便垂手立在一旁，同样保持着沉默。
他知道，父亲不需要他的任何解释。
在这座权力的巅峰，失败本身，就是唯一的罪。
漫长的寂静。
久到办公室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冰。
顾长风终于缓缓地转过身。
他没有看自己的儿子，那张布满了岁月痕迹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没有愤怒，没有失望。
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仿佛刚才听到的，不是自己麾下一员大将的折损，而是一只挡路的蚂蚁被雨水冲走了。
他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了办公桌上那份关于“启航科技”的资料上。
很薄的一份文件，薄得像一张廉价的传单。
但他的视线，却在“闻人语”那三个字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明哲。”
顾长风开口了，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
“你觉得，你输在哪里？”
顾明哲没有丝毫犹豫。
“我输在轻敌，也输在她比我更不择手段。”
“她把规则，玩得比我还好。”
顾长风拿起那份资料，用两根手指夹着，像是夹着什么令人不悦的垃圾。
“规则？”
他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
“在这个城市，我，就是规则。”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深邃得像一口不见底的古井。
“你记住，当狮子决定捕猎的时候，它不会在意兔子的奔跑姿势是否优美。”
“它只会用最简单的方式，咬断它的脖子。”
他按下了桌上的一个红色按钮。
“通知所有执行董事和部门总监，十分钟后，第一会议室开会。”
“一个都不能少。”
顾明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他知道，游戏结束了。
父亲，要亲自下场了。
……
顾氏集团第一战略会议室。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整个江城商界金字塔最顶端的人物。
他们是顾氏这头庞大资本巨兽的大脑与神经中枢。
任何一个人跺跺脚，都能让一个行业发生地震。
此刻，他们正襟危坐，神情肃穆，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
因为主位上，坐着顾长风。
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如同风暴来临前的海面。
顾长风没有说任何开场白。
他只是将那份薄薄的资料，随手扔在了会议桌的中央。
“启航科技。”
他平静地说出这四个字。
“一家做寻呼机的小公司。”
在座的高管们交换了一下眼神，脸上都带着一丝困惑。
为了这样一家公司，召开集团最高级别的战略会议？
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一位主管投资业务的副总裁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
“董事长，这家公司我有所耳闻，最近在市场上确实有些声量。不过，他们的体量……还够不上让我们如此兴师动众的级别吧？”
“是啊，董事长。”另一位主管供应链的秃顶男人附和道，“对付这种初创公司，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下面的人去处理就行了，断了他们的原料供应，不出一个月，他们就得关门。”
“不错，或者让法务部找点由头，专利或者税务，随便一张传票就能让他们焦头烂额。”
“我甚至觉得，我们只要放出风去，说顾氏不看好这家公司，自然会有无数人抢着替我们动手。”
会议室里的气氛，渐渐轻松起来。
在他们看来，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顾氏集团要碾死一家小公司，就像人走路时，根本不会在意自己是否踩死了一只蚂蚁。
他们讨论着各种轻松而优雅的手段，言语间充满了上位者对下位者生杀予夺的傲慢。
顾长风始终没有说话。
他就那样静静地听着，看着眼前这些执掌着他帝国权柄的臣子们。
直到所有人都说完了，他才缓缓地抬起眼皮。
那一眼，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他们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说完了？”
顾长风的声音很轻。
“你们说的都很好，很聪明，很有经验。”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骤然转冷。
“但全都是废话。”
他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会议桌上，身体微微前倾。
一股无形的，却重如山岳的气场，瞬间笼罩了整个会议室。
所有高管，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后背，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我再重复一遍，我召开的，是集团最高级别的战略会议。”
顾长风的目光，如同一柄冰冷的解剖刀，从每一个人的脸上刮过。
“我把你们叫来，不是让你们讨论如何去打压一只兔子。”
“我是要告诉你们，从现在开始，把这只兔子，当成我们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敌人来处理！”
“我要的不是打压，不是警告，不是让它慢慢死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我要的，是抹杀！”
“用尽我们所有的力量，在最短的时间内，从这个世界上，将它存在的痕迹，连根拔起，彻底抹掉！”
“我要让整个江城，乃至整个行业的所有人都看到，任何试图挑战顾氏权威的东西，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整个会议室，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被顾长风身上爆发出的那种枭雄般的狠戾与魄力，震得心神俱裂。
他们终于明白了。
董事长在意的，从来都不是那家小公司本身。
他在意的，是自己绝对的，不容一丝一毫挑衅的统治地位！
这已经不是商业竞争。
这是一场立威的屠杀。
顾长风坐回椅子上，那股骇人的气势瞬间收敛，又变回了那个不动声色的老人。
他拿起桌上的文件，一页一页地翻过。
“金融部。”
“在。”
“我要在三天之内，看到所有与启航科技有资金往来的银行，都对它关上大门。所有给它提供贷款的机构，都立刻要求它提前还款。”
“供应链。”
“在。”
“我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让它买不到一颗螺丝，一片塑料。所有给它供货的厂家，立刻单方面撕毁合同，违约金，我们顾氏来赔。”
“法务部。”
“在。”
“把我们养的那些律师都叫起来，去查。从工商到税务，从消防到环保，从劳动合同到专利侵权，我要一张足够让它永不翻身的诉讼网。”
“媒体公关部。”
“在。”
“我要在明天太阳升起之前，让所有报纸、电台、电视台，都出现关于启航科技产品质量低劣、拖欠工资、商业欺诈的负面新闻。记住，要看起来像真的。”
一条条指令，从顾长风的嘴里，冷静而清晰地发出。
每一条，都像一根致命的绞索，精准地套向了启航科技的脖子。
金融。
供应链。
法务。
舆论。
一张由资本巨兽亲自编织的，覆盖了所有维度的天罗地网，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已然成型。
最后，顾长风合上了文件。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那片属于他的城市夜景。
“就这样吧。”
他用一种近乎宣告的语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散会。”
一场足以将启航科技撕成碎片的风暴，已经开始酝酿。
而那张遮天蔽日的巨网，落下的第一刀，会从哪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