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集团总部大厦，顶层。
能俯瞰整座江城天际线的巨大会议室里，此刻却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价值不菲的波斯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窗外所有的阳光与喧嚣。
空气里，只有中央空调送出的，带着一丝凉意的风，以及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长条会议桌的两侧，坐着十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们是顾氏集团各个板块的负责人，平日里在江城商界都是跺一脚地动山摇的人物。
但现在，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生怕发出一点多余的动静。
会议桌的首位，坐着一个面容威严的老人。
顾氏集团的掌舵者，顾长风。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两根手指，夹着一份报纸。
正是那份头版头条刊登着王海龙丑态的《江城日报》。
“啪。”
他松开手指。
报纸轻飘飘地落下，像一片枯叶，盖在了光可鉴人的红木桌面上。
那张扭曲疯狂的脸，正对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
“继续说。”
顾长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砸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站在他对面做汇报的集团公关部总监，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声音有些发干。
“董事长，这次事件……影响很不好。飞驰电子厂丢掉订单是小事，但王海龙在招标会现场失态，被《江城日报》这样定性报道，已经对我们顾氏集团的整体声誉，造成了相当恶劣的负面影响。”
“今天早上开盘，我们集团旗下两家上市公司的股价，都出现了小幅度的下跌。”
“更重要的是，市府那边，好几个和我们有合作的部门领导，都打电话来‘问候’，言辞……比较微妙。”
公关总监艰难地汇报完毕，低下了头，不敢再看顾长风的脸。
会议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在座的高管们，心里都清楚。
顾家最看重的是什么？
是脸面。
王海龙这一闹，丢的不是他自己的脸，是整个顾家的脸。
这是在拿刀子，去剐顾长风心头最在意的那块肉。
“废物！”
坐在顾长风左手边的一个中年胖子，猛地一拍桌子。
他是顾长风的远房侄子，负责集团的地产业务，脾气一向火爆。
“这个王海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们顾家养了他这么多年，他就这么回报我们的？”
他喘着粗气，满脸横肉都在发抖。
“董事长！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那个什么启航科技，不就是个刚注册没几天的小作坊吗？敢踩着我们顾家的脸上位，简直是找死！”
“我建议，立刻动用我们所有的关系和资源，从原材料、渠道、市场所有方面，把这家公司给我彻底捏死！我要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知道，江城到底是谁说了算！”
这番话，说得杀气腾腾，也说出了在场不少人的心声。
是啊，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这么打脸，传出去，顾氏集团以后还怎么在江城混？
不少人纷纷点头附和。
“没错，必须给他们一个血的教训！”
“一个小丫头，翻不了天！”
一时间，会议室里的气氛，从压抑转为了同仇敌忾的激愤。
仿佛下一秒，他们就能调动千军万马，将小小的启航科技碾成齑粉。
然而，就在这片嘈杂之中。
一个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有些淡漠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条疯狗在街上咬了人，弄脏了主人的衣服。”
声音不大，却瞬间让所有激愤的议论声，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坐在顾长风右手边的一个年轻人。
他大概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意大利手工西装，手腕上露出一截百达翡丽的表带。
他的相貌，继承了顾长风的英挺，却又多了一分现代的精致和冷峻。
从会议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安静地听着，像个局外人。
他就是顾长风唯一的儿子，顾氏集团的继承人。
顾明哲。
此刻，他缓缓地抬起头，视线扫过刚才叫嚣得最凶的那个胖子。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杀气。
只有一种看待愚蠢之物的、纯粹的逻辑审视。
他继续用那种平淡的语调，问出了后半句话。
“是该不顾体面地趴下去，跟那条疯狗对咬一口？”
“还是该立刻把这条惹事的疯狗处理掉，然后把衣服拿去干洗？”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刚才还满脸激愤的众人，此刻像是被集体掐住了脖子。
他们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是啊。
跟启航科技死磕？
那不就等于承认，顾氏集团，被一个小作坊逼到了需要亲自下场肉搏的地步？
这传出去，岂不是更丢人？
无论输赢，顾氏集团都已经输了格局。
那个叫嚣的胖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感觉顾明哲那平淡的视线，像手术刀一样，把他那点可笑的、虚张声势的愤怒，剖析得干干净净。
王海龙是疯狗。
那跟启航科技对咬的顾氏集团，又是什么？
想明白这一层，所有人的后背，都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们看向顾明哲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敬畏。
这个年轻人，平时不声不响，可这份心性，这份格局，比在场所有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家伙，都要可怕得多。
首位上，一直沉默的顾长风，那张紧绷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他看向自己的儿子，浑浊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赞许。
很好。
够冷静，也够狠。
这才是他顾长风的种。
他不再去看桌上那份碍眼的报纸，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整个人的气场重新变得沉稳而威严。
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下达了最终的决断。
“即刻起，免去王海龙在飞驰电子厂以及集团内的一切职务。”
“成立内部调查组，把他这些年在厂里的烂账，给我一笔一笔地查清楚。”
“然后，把所有证据，打包送给市纪委。”
“对外发布公告，就说我顾氏集团，坚决维护市场公平竞争环境，对任何损害商业秩序、以权谋私的害群之马，绝不姑息！”
这一连串的命令，清晰、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心头发寒。
这已经不是弃车保帅了。
这是要把那颗没用的棋子，连同他所在的那个棋盘格子，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抹掉。
还要踩着他的尸体，为顾氏集团博一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狠。
太狠了。
“都听明白了吗？”
顾长风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响。
“明白！”
所有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躬身应道。
没有人再提启航科技，也没有人再提那个叫闻人语的女孩。
在巨兽的决策里，那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眼下最重要的，是清理门户，挽回声誉。
顾长风挥了挥手。
“散会。”
高管们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会议室。
很快，巨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顾长风和顾明哲父子二人。
顾明哲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如同沙盘模型般的城市。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顾长风看着儿子的背影，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道。
“那个启航科技，你怎么看？”
顾明哲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传来。
“一条聪明的泥鳅，暂时还没资格，让巨鲸回头。”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不过，游戏确实变得有意思了一点。”
“就让她再蹦跶几天吧。”
“等我把南边的事情处理完，再回来陪她慢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