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号码是在2023年深秋的夜班公交上。当时我刚加完班，裹着洗得发白的外套缩在最后一排，手机只剩3%的电，屏幕暗得像块蒙尘的玻璃。公交摇摇晃晃驶过跨江大桥，江风裹着冷雨砸在车窗上，把窗外的霓虹晕成一片模糊的血色。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不是熟悉的微信提示音，而是一种像生锈零件摩擦的短促杂音。我以为是没电导致的系统紊乱，按亮屏幕却看见一条陌生短信，发件人号码是一串诡异的数字——174****4444，中间四位被星号挡住，末尾三个4像三颗并排的黑眼珠，死死盯着我。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你的时间快到了，回电确认。”
我当时只觉得是垃圾短信，随手删掉了。那时候我刚换工作，租住在老城区的筒子楼里，每天加班到凌晨，满脑子都是下个月的房租和客户的修改意见，根本没心思琢磨这种没头没脑的信息。可我没注意到，删短信的时候，指尖碰到屏幕的地方，留下了一小块冰凉的水渍，像谁的眼泪滴在了上面。
回到出租屋已经是凌晨一点。那栋楼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大半，我只能摸着墙往上走，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撞来撞去，像有人跟在后面学我走路。打开房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霉味混着消毒水的味道涌了进来——我前天才彻底打扫过房间，不可能有这种味道。我以为是隔壁老王家的消毒水飘过来的，没多想就随手关了门，把满楼道的黑暗挡在了外面。
洗漱完准备睡觉时，手机又震了。这次我看得很清楚，还是那个174开头的号码，短信内容没变，还是“你的时间快到了，回电确认”。我皱着眉把号码拉进黑名单，心里有点烦躁，觉得是哪个恶作剧的人盯上我了。可拉黑之后，手机屏幕突然闪了一下，自动暗了下去，再按电源键，怎么也打不开了——明明刚才还有1%的电，就算关机也该有低电量提示。
我气得把手机扔在床头柜上，倒头就睡。迷迷糊糊中，我听见床头柜传来“嗡嗡”的震动声，不是手机的震动频率，更像是老式座机的铃声被捂住了一样，闷在柜子里响。我以为是幻听，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可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还夹杂着一阵细细的电流声，像有人在电话那头喘气。
我猛地坐起来，抓起手机按亮屏幕——电量显示满格，黑名单里的号码不见了，通话记录里多了一条未接来电，来电时间是凌晨两点零四分，号码正是那个174****4444。
冷汗一下子就湿透了睡衣。我明明把手机关了，怎么会有未接来电？而且电量怎么会满格？我盯着那个号码看了几秒，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突然想起去年夏天，我老家的邻居张奶奶去世前，也收到过类似的陌生号码短信，当时张奶奶没当回事，结果三天后就突发心梗走了。那时候我还笑话老家的人迷信，说这都是巧合，可现在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我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怪事越来越多。我把手机送去维修店，师傅说手机没问题，系统和硬件都正常，可我拿回手机后，每天凌晨两点零四分，那个号码总会准时打来。我试过拔掉手机卡，试过把手机关机藏在抽屉里，甚至试过把手机扔在公司，可第二天早上，手机总会出现在我的床头柜上，通话记录里必然有那个未接来电，短信也会准时发来，内容从来没变过。
更可怕的是，我开始在现实里看到那个号码。上班路上，公交站台的广告屏突然闪过174****4444；午休时，外卖单的备注栏里写着这串数字；就连晚上回家，楼道墙壁上被人用红漆涂了三个4，像三颗正在流血的眼珠。我找物业反映，物业说没人涂过，还调了监控给我看，监控里只有我一个人在楼道里走来走去，墙壁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我开始失眠，整宿整宿地盯着手机，生怕错过什么。有时候我会产生幻觉，觉得手机屏幕里有个人影在晃，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有天晚上，我实在受不了了，在那个号码打来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接通的瞬间，没有传来人的声音，只有一阵刺骨的冷风从听筒里灌出来，吹得我耳朵生疼。紧接着，我听见了水流声，还有一种像是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说话。我对着电话喊“你是谁”，可那边没有回应，只有冷风和刮擦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最后变成了一阵凄厉的哭声，尖锐得像玻璃划破铁皮。
我吓得把手机扔在地上，屏幕摔得粉碎。可那哭声还在继续，从手机里钻出来，飘在房间里，绕着我的耳朵转。我蜷缩在墙角，捂着耳朵发抖，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哭声才慢慢消失。第二天早上，我捡起摔碎的手机，发现屏幕碎渣里夹着几根黑色的长发，不是我的——我从来不留长发。
从那天起，我感觉有个东西跟着我。上班的时候，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我，回头却什么都没有；吃饭的时候，碗里会突然出现一根黑色的长发；晚上洗澡，热水会突然变成冷水，花洒里流出的水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像血的味道。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给我开了点安眠药。可我知道，那不是幻觉，那个东西就在我身边，它在等我回电。
我开始打听那个号码的来历。我问遍了身边的朋友，查遍了网上的资料，都没人知道这个号码。有个做通讯行业的朋友告诉我，174开头的号码属于卫星电话频段，一般只有特殊部门才会用，私人根本无法办理，而且末尾三个4的号码早就被注销了，不可能有人在用。他还帮我查了一下，说这个号码的归属地显示在“地下”，系统里只有一串乱码，根本查不到具体信息。
“地下”这两个字让我想起了张奶奶去世前说的话。当时张奶奶拿着手机跟我妈说，她收到一个来自“下面”的号码，说要带她走。我妈以为她老糊涂了，没当回事，结果三天后张奶奶就走了。现在想来，张奶奶说的“下面”，可能就是地狱。
我开始倒计时。张奶奶是收到短信三天后走的，我已经收到短信五天了，为什么还没事？难道是因为我没回电？我看着手机里每天准时出现的未接来电，心里又怕又慌。我想回电，又怕接通后会发生更可怕的事；不回电，又怕那个东西会用别的方式带我走。
第七天晚上，我加班到凌晨，走出公司大楼的时候，发现手机不见了。我急得满头大汗，沿着原路往回找，最后在公司楼下的垃圾桶里找到了它。手机屏幕亮着，那个174****4444的号码正在通话中，听筒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刮擦声，还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说：“你跑不掉了，今天该走了。”
我吓得把手机扔在地上，转身就跑。可没跑几步，就感觉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腕，那只手冰凉冰凉的，没有温度，像一块冰裹着我的手腕。我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可手腕上却留下了一道黑色的手印，像被人用墨汁涂过一样，洗都洗不掉。
我跌跌撞撞地跑回出租屋，锁上门，用柜子顶住房门，然后蜷缩在沙发上，盯着门口的方向。这时候，手机突然从门缝里滑了进来，屏幕亮着，通话记录里显示我刚才和那个号码通话了两分钟，通话内容自动保存在了录音里。
我颤抖着点开录音，里面除了刮擦声和冷风，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在哭：“我等了你七年了，你怎么还不回电……我在下面好冷……你快来陪我……”
那个声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七年前，我的前女友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去世前她给我打了最后一个电话，我因为在和客户吃饭，没接。后来我才知道，她在电话里想跟我说，她怀了我的孩子。
手机屏幕突然开始闪烁，上面出现了一行字：“现在回电，还来得及。”我看着那行字，眼泪止不住地流。我知道，这是她在等我，等我跟她说一句对不起。
我拿起手机，按下了回拨键。电话接通的瞬间，一股暖流从听筒里涌出来，包裹着我的手。听筒里传来了前女友熟悉的声音，温柔得像七年前一样：“我就知道，你会回电的。”
那天晚上，我坐在沙发上，跟她聊了很久。我说了对不起，说了我这些年的后悔，说了我一直没忘记她。她静静地听着，偶尔会嗯一声，像以前一样。聊到天快亮的时候，她说：“我该走了，你要好好活下去，照顾好自己。”
电话挂断后，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再也没有亮过。第二天早上，我发现手腕上的黑色手印不见了，房间里的霉味和消毒水味也消失了。我把手机埋在了前女友的墓前，墓碑上的照片里，她笑得像阳光一样。
后来我换了工作，搬离了那个筒子楼，开始学着好好生活。有时候我会想起那个174****4444的号码，想起那个深秋的夜晚，想起她最后说的话。我知道，那不是地狱的号码，而是她跨越生死，来跟我告别的方式。
只是有时候，在凌晨两点零四分，我还是会下意识地摸一下手机，总觉得还会收到那条短信，还会看到那个号码。但手机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有。我想，她应该已经安心了，而我，也该放下过去了。
直到上个月，我在整理旧物的时候，发现了一张七年前的手机卡，是前女友的。我把卡插进旧手机里，开机后，屏幕上出现了一条未发送成功的短信，收件人是我的号码，内容是：“我怀孕了，我们结婚吧。”发送时间是她车祸前的十分钟。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一条新短信发了过来，发件人号码是174****4444，内容是：“我看到了，祝你幸福。”
我看着那条短信，眼泪又流了下来。原来她一直都在，一直都在看着我，看着我从悔恨中走出来，看着我开始新的生活。原来所谓的地狱，从来不是冰冷的黑暗，而是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告别；所谓的灵异，也不过是深爱过的人，用另一种方式，陪你走完最后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