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哪？”他的声音虚弱而沙哑。
“天成！你醒了！”林淑芬惊喜地扑到床边，紧紧抓住他的手，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太好了！你吓死我了！这是在瑞康医院，你突发心梗，抢救了一天一夜才……”
瑞康医院？张天成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是江城本地人，太清楚这家顶级私立医院的价格了，这里一天的花费，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瑞康？”他打断林淑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带着一丝不安的审视，“谁让你送我来这里的？这里的费用我们怎么负担得起？钱从哪里来的？”
一连串的问题让林淑芬猝不及防，她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想要搪塞过去：“你……你先别管钱的事，安心养病最重要……”
“说！”张天成猛地提高音量，尽管虚弱，但那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仍在，“钱！到底从哪里来的？！”他死死盯着林淑芬，不容她逃避。
林淑芬被他逼问得无处可躲，看着他苍白而执拗的脸，想到自己连日来承受的压力和屈辱，泪水再次决堤。她崩溃地哭喊道：“是别墅！我把别墅抵押给银行了！不然我还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你死吗？！”
“抵押别墅？！”张天成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那座别墅，是张家最后的象征，是他们仅存的栖身之所！他猛地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身上的仪器和虚弱感限制，只能徒劳地喘着粗气，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你……你糊涂啊！”他用尽力气，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愤怒和痛心，“谁让你抵押别墅的？！我的命……我的命已经不值那么多钱了！你把我送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浪费！纯粹是浪费！”
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监测仪发出急促的警报声。林淑芬吓得连忙按呼叫铃，却被张天成一把推开（尽管没什么力气）。
“送我走！立刻！马上！”他嘶吼着，眼睛布满血丝，“把我转到普通的公立医院去！能活就活，不能活……那就算我张天成的命数到了！我也认了！把别墅赎回来！那是我们最后的地方！你听到没有！”
他像一头被困的、濒死的野兽，发出绝望而愤怒的咆哮。每一句责骂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林淑芬心上。
林淑芬被他骂得愣住了，随即委屈和愤怒也涌了上来，她尖声哭诉道：
“我都是为了谁啊？！张天成！我只是想让你得到最好的治疗！我想让你活下来！我到处借钱，看尽了所有人的白眼，受尽了侮辱！除了抵押别墅，我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我看着你死在路边吗？！你现在怪我？你凭什么怪我！”
她趴在床边，哭得撕心裂肺，连日来的恐惧、压力、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张天成看着她痛哭的背影，听着她绝望的哭喊，胸中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浇灭，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空洞。他颓然倒在病床上，闭上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骂她糊涂，骂她浪费，可心底深处，何尝不知道她是为了救他？
只是，用最后安身立命的别墅换来这昂贵的续命，对他而言，不是救赎，而是更深的枷锁和耻辱。他宁愿坦然地接受命运，也不愿拖着残躯，连累她失去最后的立足之地。
病房里，只剩下林淑芬压抑不住的痛哭声，和监测仪器那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争吵过后，是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绝望的寂静。救命的钱，成了压垮这对落魄夫妻的，最后一根稻草。
………………………
医院里的争吵如同骤雨般猛烈，又很快平息，留下的是更深、更粘稠的绝望。张天成不再咆哮，他只是闭上眼，扭过头，不愿再看林淑芬一眼，也不愿再接受那些昂贵的药物治疗，仿佛在用沉默进行着最后的、无力的抗议。林淑芬则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双目红肿，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然而，命运的戏弄并未停止。
就在林淑芬勉强收拾心情，准备去应对接下来不知还需要多少的医疗费时，她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号码。她心头莫名一紧，颤抖着接起。
“您好，是林淑芬女士吗？这里是xx银行江城分行信贷风险管理部。”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但毫无感情的女性声音。
“是……是我。”林淑芬的声音沙哑。
“关于您近期在我行办理的别墅抵押贷款业务，根据贷后管理流程，我们发现一些需要核实的情况。
我行已于今日向您登记地址邮寄了《贷款用途补充说明及资料提供通知书》，要求您在收到通知后24小时内，
提供贷款资金用于医疗急救的详细证明材料，包括但不限于医院出具的全部费用明细、缴费凭证、主治医生关于必须使用特定昂贵药物或设备的说明，
以及与医疗费用总额的匹配性说明。同时，需提供抵押物（西山别墅）近三个月内无其他隐性债务的律师见证文件。”
对方语速极快，吐出一连串专业术语和要求，像一挺冰冷的机关枪。
林淑芬听得头晕眼花，24小时？全部费用明细？律师见证？她上哪里去弄？张天成的治疗还没结束，费用每天都在产生，哪有什么“全部”明细？律师见证更是需要时间和钱！
“不是……为什么这么急？这钱我确实是用来救命的啊！”林淑芬试图解释，声音带着哀求。
“这是标准风控流程，林女士。”
对方的语气不容置疑，
“如果未能按时提供符合要求的材料，我行将根据合同条款，初步认定您的贷款存在用途不实风险，并可能触发加速到期条款，届时您需立即偿还全部贷款本息。请注意查收快递，并严格遵守时限。再见。”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只剩下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