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周四的下午，泉清提前结束了社团活动，想起凌今天应该在校友中心值班，便心血来潮地想绕过去看看，或许能等她下班一起走。
联络中心设在学校历史悠久的老行政楼里，环境清幽。泉清轻手轻脚地走上木质楼梯，刚走到虚掩着的办公室门外，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份重要文件的原件找不到了？凌同学，我知道你是新手，但这不是借口！这份校友捐赠协议非常重要，现在对方马上就要来补签，你让我拿什么给人家？”
泉清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她透过门缝，看到凌正低着头，站在一位穿着职业套装、面色不悦的中年女老师面前，背脊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僵硬的脆弱。
“对不起，李老师。我确实收到并归档了，我立刻再找一遍。”凌的声音很低，听不出情绪，但泉清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微攥紧了。
“立刻？十分钟后捐赠人就要到了！你让我怎么跟对方解释？说是我们助理学生的疏忽？”李老师的语气愈发严厉，“我知道你成绩好，但工作光有成绩不够，需要的是极端负责的态度！你这已经不是粗心了，是失职！”
“我……”凌似乎想辩解什么，但最终只是更深的低下头，“非常抱歉，是我的责任。我会尽力补救。”
“补救？你怎么补救？”李老师重重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失望和焦虑。
泉清站在门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她绝不相信凌会犯下“丢失重要文件”这种低级错误。凌学姐做事有多么认真严谨，她是再清楚不过的。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她看着凌独自承受着苛责，那单薄的肩膀仿佛承担着千斤重压，却依旧挺直着，不肯弯曲半分。那股想要冲进去为她辩解的冲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但泉清硬生生忍住了。她了解凌的骄傲，此刻自己贸然出现，只会让她更难堪。
她深吸一口气，悄悄退后几步，然后故意加重脚步，装作刚刚到来的样子，敲了敲敞开的门。
“请问……凌学姐在吗？”她探进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略显懵懂的笑容，目光快速扫过室内，瞬间锁定凌学姐办公桌角落那个标着“待处理”字样的文件筐——里面似乎杂乱地放着一些东西。
李老师被打断，皱了皱眉，没好气地看了泉清一眼。凌学姐抬起头，看到泉清，紫色的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归于沉寂，甚至隐隐有些难堪。
“泉清？你怎么来了？”
“哦，我正好路过，想问问学姐晚上要不要一起去食堂新开的窗口尝尝。”泉清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走向凌学姐的办公桌，仿佛只是好奇地打量，“学姐你在找东西吗？哇，这个文件筐好乱啊，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份牛皮纸袋的文件，滑到最底下被其他纸盖住了，是不是这个？”她说着，伸手就从那堆纸张底下，抽出了一份明显是重要文件的密封袋。
办公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李老师一个箭步冲过来，接过文件袋，仔细看了看封面，长长舒了一口气：“对！就是这个！谢天谢地……”她脸上的怒气瞬间消散，转而带上了一丝尴尬，看向凌，“凌同学，你看你，文件归档要更细致些，怎么能混到待处理的普通文件里呢？”
凌学姐看着那份失而复得的文件，又看了看泉清，眼神复杂。她沉默了一下，对李老师说：“是的，老师，是我工作不够细致，下次一定会注意分类保管，非常抱歉给您带来了麻烦。”
她的道歉依旧干脆，承担了所有责任，没有一句辩解——比如或许是之前其他人翻动过这个文件筐，比如她接手时归档系统本就有些混乱。
李老师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重了，语气缓和了不少：“找到了就好，下次一定要注意。好了，准备一下，捐赠人快到了。”
危机解除。李老师拿着文件匆匆走向接待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泉清和凌两人。
空气安静得有些微妙。凌没有看泉清，只是默默地整理着那个被翻乱的文件筐，侧脸线条依旧清冷，但耳根处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窘迫，还是别的什么。
泉清心里打着鼓，她不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是否越界了。
“学姐……”她小声开口。
“谢谢你。”凌忽然打断她，声音很轻，却清晰无误。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终于转过头，看向泉清，紫色的眼眸如同深潭，里面翻涌着泉清读不懂的情绪，有尴尬，有感激，或许还有一丝被看穿脆弱后的无措。
“……又帮了我一次。”
“没...没有！”泉清连忙摆手，心脏却因为那句“谢谢”和她的注视而狂跳起来，“我就是碰巧看到了！真的！学姐你没事就好……”
凌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好几秒，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努力维持的“自然”表象。泉清几乎要以为她看穿了自己并非“碰巧”。
但最终，凌学姐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重新低下头整理文件，声音低低地传来：“晚上……我大概还要一会儿才能结束。”
泉清愣了一下，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她赶紧说：“没关系！我等你！我正好去图书馆看会儿书！”
这几乎是凌第一次，主动向她发出模糊的，带有陪伴意味的邀请。
夕阳的余晖透过老式的窗棂洒进办公室，落在凌低垂的眼睫上，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那一刻，泉清仿佛真的看到了坚冰融化的迹象，细微却真实。她知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堵墙，又薄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