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灶神苏吉利脸上簌簌掉落的黑灰，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整个神都僵住了，仿佛被那口陈年老灰喷没了魂，只剩下两个眼白在黢黑的脸上格外醒目，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这么惨”。
洛辰看着自己彻底熄灭、再无反应的指尖，又看了看脑海里那条【任务剩余时间：半个时辰】的冰冷提示，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0.0001灵石…
忙活了大半天，拼死拼活，最后赚了0.0001灵石？还搭进去三颗人家压箱底的烟火精粹？
这已经不是血汗工厂了，这是人道主义灾难现场！
“老…老板…”苏吉利终于缓过一口气，声音带着哭腔和浓浓的灰味儿，“我…我不是故意的…是这破灶台！它年久失修！它坑我！”
洛辰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那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绝望，绝望中透着一缕看破红尘的淡然，看得苏吉利心里直发毛。
“老板您别这样…我害怕…”苏吉利瑟缩了一下，试图把脸上的灰擦掉，结果越擦越黑，直接从灶神变成了灶炭，“要不…要不我再找找？看看还有没有私房…呃，精粹？”
“然后呢？”洛辰终于开口，声音平直得没有一丝波澜，“再吸三点，再忙活三个时辰，再赚零点零几灵石？苏吉利先生，我们的任务时限，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了。”
苏吉利的小脸（现在是大黑脸）瞬间垮了下去，哑口无言。
冰冷的现实摆在面前，无论他怎么挣扎，似乎都无法改变结局。3.5信仰点，对他们来说，如同天堑。
绝望的气氛再次弥漫开来，甚至比之前更加沉重。
就在这时，巷子外突然传来一阵嚣张的吆喝声和砰砰的砸门声。
“开门开门！检查！城主府查案！” “都老实点！有没有看到一个十七八岁、身受重伤、姓洛的小子？！” “窝藏逃犯，与案犯同罪！”
是周家的人！借着城主府的名头来搜捕他了！动作好快！
洛辰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侧身躲到破门后的阴影里。
苏吉利也吓了一跳，哧溜一下钻回灶台，只留下两只黑乎乎的眼睛惊恐地往外瞄。
“妈的，这破地方真臭！” “头儿，这有个破屋，看着像没人要的。” “废话什么！踹开看看！”
脚步声和骂骂咧咧的声音朝着这个破屋逼近！
洛辰握紧了拳头，心跳如鼓。他现在神力耗尽，身体虚弱，一旦被发现，绝无幸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汪汪汪！呜——！”
之前那条被家丁踢开的瘦骨嶙峋的流浪土狗，不知何时又跑了回来，此刻正对着那几个要靠近破屋的城主府兵勇龇牙狂吠，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哪来的死狗！滚开！” “嘿！还敢凶？老子宰了你吃狗肉！”
一个兵勇不耐烦地抽出腰刀，作势欲砍。
那土狗却异常凶悍，虽然瘦弱，却毫不退缩，叫声更加凄厉凶猛，甚至试图去咬那兵勇的裤腿。
“妈的！先解决了这疯狗！”兵勇们的注意力瞬间被这条突然发疯的狗吸引了过去，骂声、狗叫声、呵斥声乱成一团。
破屋内，洛辰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着。这只能拖延一时。
他下意识地看向灶台里的苏吉利。
只见苏吉利也正透过门缝紧张地看着外面那混乱的一幕，尤其是那条拼死阻挡兵勇的土狗。他的黑脸上，那双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有同情，有无奈，还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凉。
都是在这世道挣扎求存的可怜虫罢了。
忽然，洛辰注意到，在那条土狗疯狂吠叫、拼死抵抗的同时，一个极其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淡白色光点，从它身上飘了出来。
那光点弱小得可怜，却带着一种无比纯粹的意念：
“坏蛋…不准…靠近…我的…家…”
这条巷子，这个破屋附近，或许是它唯一能栖身、能找到一点点残羹冷炙的地方了。它在守护它认为的“家”！
这个念头弱小，却坚定。
洛辰心中猛地一震！
他想到了银行契约里的条款，想到了那苛刻的任务，想到了周家的逼迫，想到了自己的血海深仇…
一股极其强烈的、不甘的意念从他灵魂深处爆发出来！
不！绝不能就在这里倒下！他不能死！他还有仇要报！他还有母亲的遗愿未了！
凭什么周家可以无法无天？凭什么他就要像条野狗一样被逼致死？凭什么这老天爷就这么不开眼！
强烈的愤怒、仇恨、不甘…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积蓄、喷涌！
他甚至没有主动去引导，那股磅礴的负面情绪就自行牵引着他体内某种刚刚因契约而产生、却从未被调动过的力量——那是遗神银行基于他“绝望与仇恨纯度”而签订契约的根源！
嗡！
他原本已经熄灭的指尖，毫无征兆地，猛地窜起一簇火焰！
但那不再是之前温暖橘黄的灶火，而是一种幽暗、深邃、仿佛凝聚了无尽怨念与冰冷的…暗紫色火焰！
这火焰出现的瞬间，整个破屋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空气中弥漫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抑感。
灶台里的苏吉利吓得“嗷”一嗓子，虚影差点直接溃散：“老老老…老板！您这火…颜色不对啊！看起来好像不太吉利？！”
洛辰自己也愣住了，他看着指尖那幽暗跃动的紫火，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冰冷与毁灭的气息，但这力量…却如臂指使，仿佛本就是他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银行那冰冷的提示音竟再次主动响起，语调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微不可察的…波动？
【检测到契约者强烈负面情绪引动…】 【分析情绪成分：绝望、仇恨、不甘…纯度：极高。】 【触发隐藏条款：【风险对冲-情绪变现协议】…】 【临时授权解锁：【孽火（极小缕）】使用权。】 【备注：该资产价值较高，使用需谨慎，注意控制成本。】
孽火？情绪变现？
洛辰来不及细想，外面的狗叫声已经变得凄厉，兵勇的骂声越来越近，时间不多了！
他目光猛地锁定窗外那条正在挨打的土狗，以及它身上飘出的那个微弱却坚定的守护念头。
又看了一眼灶台里吓得快魂飞魄散的苏吉利。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窜入他的脑海！
既然正常的“赋能”走不通，那就别怪他走点邪门歪道了！
“苏吉利！”洛辰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想不想干票大的？真正能还清债务的那种！”
苏吉利看着他那幽紫色的指尖，哆哆嗦嗦：“老…老板…您想干嘛？我感觉您这思路…有点过于危险了…”
“别废话！想就配合我！”洛辰没时间解释，“等下无论发生什么，用你吃奶的劲儿，把这股力量…给我放大！扩散出去！目标是外面那条狗…和所有能接收到的人！”
“放…放大？这…这怎么放大？”苏吉利一脸懵逼。
“你是灶神！哪怕落魄了，你对‘烟火’‘气息’的传播本能总还在吧？！”洛辰吼道，“把这当成一股特别的‘烟’！给我散出去！”
说完，他不再理会苏吉利的反应，全部心神沉入指尖那缕幽暗的【孽火】。
他将自己对周家的滔天恨意、对命运不公的愤怒、对眼前这条狗拼死守护的复杂情绪，全部灌注其中！
那缕孽火猛地膨胀，虽然依旧细小，却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
“就是现在！苏吉利！散！”
洛辰猛地将指尖对准窗外，将那缕承载了极端负面情绪的孽火之力，逼向灶台！
苏吉利吓得闭上眼睛，几乎是凭着本能，调动起自己作为灶神最后的那点看家本事——操控“烟火气”！
他没有去回应、去温暖，而是将那缕冰冷幽暗的孽火之力，当作一股特殊的“烟”，通过这破败的灶台，猛地向外“吹”了出去！
一种无声无息、却冰冷刺骨的波动，以破屋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并没有惊天动地的景象。
但外面巷子里的所有人，包括那条土狗，都在那一瞬间，猛地打了个寒颤！
正准备挥刀砍向土狗的兵勇，动作猛地一僵。
他仿佛突然听到了无数冤魂在自己耳边凄厉哭嚎，看到了无数双充满怨恨的眼睛在黑暗中盯着自己！周家做的那些肮脏事、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欺压良善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一种没由来的、极致的恐惧和心悸攥住了他的心脏！
“鬼…有鬼啊！”他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脸色惨白地连连后退。
其他几个兵勇也差不多，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意乱，寒意刺骨，仿佛被什么极其不祥的东西盯上了。
“这…这破地方邪门！快走！”领头的心头发毛，不敢再停留，带着人连滚爬爬地跑了，连那条狗都顾不上了。
那条土狗也停止了吠叫，夹着尾巴，畏惧地看了一眼破屋的方向，呜咽着跑开了。
危机…暂时解除了？
破屋内，洛辰喘着粗气，指尖的孽火已经消失，一股强烈的虚弱感袭来。
而灶台里的苏吉利，更是虚影淡得几乎看不见，显然刚才那一下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
两人…一神，相顾无言，只有后怕和茫然。
刚才那一下…算什么？
算回应了那条狗的“守护”念头？这回应方式是不是有点太硬核了？
就在这时。
银行那冰冷的提示音，再次以一种毫无波动的语调，给出了结算：
【检测到高强度、高纯度负面情绪能量释放。】 【成功引动小范围恐惧、敬畏等负面信仰反馈。】 【能量经由债户‘灶神苏吉利’渠道散播，计入其信仰收入。】 【债户收获信仰点数：3.5（其中3点为一次性情绪变现收益，0.5点为后续持续性微弱敬畏收益）。】 【债务已清偿。】 【契约者洛辰，获得本次信仰收入（3.5）的0.1%作为佣金：0.0035灵石。】 【任务：收取灶神苏吉利债务（3.5信仰点），已完成。】 【奖励结算中…】
洛辰：“！！！”
苏吉利：“！！！”
完成了？
就这么…完成了？
3.5信仰点？还是负面信仰？！
洛辰看着那0.0035灵石的佣金，再想想自己刚才那惊天动地（自以为）的一波操作，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爽吗？任务完成了，债务清了，危机暂解，好像有点爽。
但这过程…这收益…怎么感觉还是那么坑爹呢？！
而苏吉利，在短暂的震惊后，感受着自己体内那突然充盈起来的3.5信仰点（虽然味道有点怪怪的，凉飕飕的），先是狂喜，但随即又打了个冷颤。
“老…老板…”他哭丧着脸，声音都在发抖，“这信仰…它…它怎么是凉的啊？而且我好像…感觉有点冷飕飕的…以后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洛辰看着他那副又高兴又害怕的样子，再想想自己那三块五的佣金，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副作用？”
“大概就是…以后你可能得改名叫‘凉灶神’，或者‘鬼见愁’了？”
苏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