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夜已深沉，万籁俱寂，唯有城市边缘一栋老旧筒子楼的地下室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空气里混杂着泡面、焊锡松香和长久不通风的陈旧霉味，浓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在这逼仄空间的中心，姜小满佝偻着背，像一头蛰伏在数据丛林里的年轻猎豹。他的脸被面前三块巨大曲面屏散发的幽蓝冷光切割得棱角分明，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燃烧着某种近乎偏执的火焰。屏幕上，无穷无尽、五颜六色的弹幕洪流正以令人眩晕的速度疯狂滚动、堆叠、爆炸。
“玉帝老儿，还我十年阳寿！” “蟠桃盛会？狗都不吃！” “天庭官僚主义害死人！” “下界香火钱都贪？要点碧莲！”
污言秽语，诅咒谩骂，积压了不知多少年的怨气、愤怒和绝望，此刻正通过那台被他改装得面目全非、布满虬结线路和散热风扇、外形如同报废锅炉的“霉运矿机”，被疯狂地抽取、汇聚、压缩、转化。矿机内部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嗡鸣，如同濒死巨兽的喘息，幽暗的指示灯诡异地明灭闪烁，机壳滚烫，一股带着焦糊和金属腥气的怪异能量场在地下室弥漫开来，刺激得人头皮发麻。
“快了…就快了…”姜小满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亢奋。他布满汗渍的手指在布满油光的机械键盘上急速敲击，留下一片模糊的残影，一行行冰冷复杂的指令代码瀑布般泻下。屏幕上，代表数据洪流压力的虚拟柱状图正以恐怖的速度向上飙升，刺眼的红色警报疯狂闪烁，发出尖锐的蜂鸣。
“数据编码转换完成！” “怨念能级突破临界阈值！” “洪流引导坐标锁定——凌霄宝殿，中央服务器阵列！”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地下室浑浊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灼痛。胸腔里那颗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肋骨。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被无数闪烁红点标注的、象征天庭数据核心的光团，嘴角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
“玉帝老儿，”他低吼出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积压千年的寒冰，“你不是高高在上，视万物为刍狗吗？今天，老子就用这三界众生的唾沫星子，淹死你个道貌岸然的老杂毛！尝尝这来自三界的‘敬意’吧！”
话音未落，他那只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的右手食指，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狠狠敲下了键盘上那个猩红的、如同凝固血滴般的“ENtER”键！
嗡——！！！
霉运矿机发出一声濒临极限的、撕裂般的尖啸！整个地下室瞬间被一种诡异的、混杂着墨绿与暗紫的强光吞没！所有的屏幕在刹那间被纯粹的、翻滚咆哮的字符洪流彻底占据，再也看不到任何操作界面。一股无形的、由纯粹诅咒和恶意凝聚成的毁灭性能量，沿着冥冥中那根无形的“网线”，化作一条咆哮的孽龙，撕裂了空间与维度的阻隔，狠狠撞向九霄之上那永恒神圣、金光万道的所在！
九霄云外，凌霄宝殿。
这里本该是永恒的肃穆与宁静。祥云缭绕，瑞气千条，仙娥步履无声，天将甲胄森严。玉帝高踞于九龙盘绕的至尊宝座之上，冕旒垂落，面容隐在珠帘之后，只有那双洞察三界的眼眸，平静无波地俯瞰着下方井然有序的仙班奏事。
太白金星正手持玉笏，躬身禀报：“启禀陛下，下界近来怨气积聚，恐生…”
突然！
“嗡——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仿佛来自世界根基的巨响毫无征兆地炸开！整个凌霄宝殿，不，是整个三十三重天阙，都剧烈地震颤了一下！支撑穹顶的蟠龙玉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琉璃瓦簌簌抖动，仙池中的金莲瞬间凋零了大半。
“护驾！”托塔天王李靖反应最快，须发戟张，一步踏出，玲珑宝塔瞬间放大，散发出万丈金光护住御座方向。“何方妖孽，胆敢犯驾？”
然而，灾难并非来自物理的攻击。
殿宇深处，那片被重重仙阵守护、由无数块流转着七彩霞光的巨大“玄玉晶壁”构成的中央服务器阵列，此刻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强光！原本流淌在晶壁内部、如同星河般璀璨有序的数据流，瞬间变得狂暴而混乱！无数的符文、仙箓在晶壁上疯狂闪烁、扭曲、碎裂！刺耳的警报声——一种足以撕裂仙神耳膜的、高频尖锐的电子蜂鸣，如同亿万只愤怒的魔蜂同时振翅，瞬间淹没了整个天庭！
“报——！！”一个负责值守服务器的仙吏连滚爬爬地从侧殿冲出，脸色惨白如纸，仙官帽歪斜，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慌，“启禀…启禀陛下！大…大祸事！中央…中央服务器遭遇不明洪流冲击！数据通道…全…全炸了！南天门数据库崩溃！蟠桃园灵植管理系统离线！天河弱水闸门失控！仙籍档案库…档案库正在被…被污染删除啊陛下！是…是纯粹的怨念诅咒！来自…来自下界！太多了！挡不住！！”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庄严的凌霄殿上蔓延。仙官们再也无法维持那份从容淡定，面面相觑，眼中尽是茫然和惊惧。
“什么？”负责蟠桃园的蟠桃园土地公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系统离线？那…那满园即将成熟的蟠桃怎么办？灵力失控会毁掉所有仙果的！完了！全完了！”他瘫软在地，捶胸顿足。
“仙籍档案库被污染删除？”掌管仙籍的司命星君脸色煞白，声音颤抖，“这…这岂不是说众仙的功德簿、根基烙印都可能被抹除篡改？乱了！三界仙道根基要乱了！”
“天河弱水失控？”天蓬元帅（此时尚未被贬）猛地跳起来，盔甲哗啦作响，一脸骇然，“一旦倾泻而下，弱水腐蚀万物，人间立成泽国，生灵涂炭！快！快想办法关闭闸门啊！”
“肃静！”玉帝低沉的声音响起，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被冒犯的冰冷，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嘈杂。珠帘之后，那双眼睛猛地睁开，锐利如电，穿透了空间的阻隔，似乎直接看到了那凡间地下室里，那个在屏幕幽光下冷笑的身影——姜小满！一股沛然莫御的帝皇威压轰然降临，如同无形的巨掌，强行抚平了空间的剧烈震荡，也让那刺耳的警报声为之一窒。
“慌什么！”玉帝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斥责，“区区下界怨念，蝼蚁之怒，安能动我天庭根基？”他缓缓抬起右手，宽大的九龙明黄袍袖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他掌心向上，一个微小却蕴含着无上造化气息的符文缓缓浮现，初时如米粒，转瞬便膨胀、演化，散发出柔和而坚韧的七彩光华。
“天道有序，补天正法。”玉帝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响彻天庭，“女娲元灵，听朕敕令！涤荡污秽，重塑乾坤！”
随着这声敕令，那七彩符文骤然爆发出万丈光芒！光芒如瀑，瞬间倾泻而下，笼罩住整个狂暴的服务器阵列核心区域。光芒所及之处，无数破碎、混乱、溢散的数据流如同被无形的巧手捕捉、梳理、抚平。一块块崩塌的“玄玉晶壁”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重塑，其表面流淌过一层温润如玉、却又坚不可摧的七彩光膜——女娲补天防火墙，启动了！
光芒流转，迅速稳定着濒临崩溃的系统。刺耳的警报声明显减弱，服务器阵列核心区域那毁天灭地般的强光也收敛了许多。殿内众仙只觉得心头一松，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稍减。
“陛下圣明！神通无量！”李靖松了一口气，躬身赞叹，“女娲补天圣法一出，定能涤荡一切邪秽！”
“哼！”一位身着八卦仙衣、面容倨傲的仙官（如太上老君座下弟子）冷哼一声，恢复了底气，面露不屑，“小小凡间蝼蚁，不知天高地厚，也敢撼动天庭根基？简直是蜉蝣撼树，不自量力！待防火墙稳固，锁定源头，定要将其神魂抽离，打入九幽炼狱，永世不得翻身！”
“正是此理！”另一位仙官（如雷部正神）咬牙切齿地附和，眼中电光闪烁，“溯流而上，揪出那狂徒！本神要用九天雷罡，将他轰得渣都不剩！让他知道亵渎天威的下场！”
玉帝端坐于九龙宝座之上，冕旒垂落，珠帘遮挡的面容看不出喜怒，只有那微微下撇的嘴角，泄露出一丝冰冷的愠怒。他目光如实质般穿透那层流转着七彩光华的防火墙，仿佛要直接锁定那凡间地穴中的挑衅者，心中冷笑：“姜小满…待朕腾出手来，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就在这看似大局已定、众仙心神稍安的一刻——
那刚刚稳定下来的七彩防火墙光幕上，一个极其微小、极其不起眼的“污点”，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悄然浮现。它漆黑如墨，形态诡异，像是一个扭曲的、咧开嘴狂笑的骷髅头符文，又像是一个不断变换着下流手势的抽象符号。它太小了，混在庞大的数据流修复光芒中，毫不起眼。
负责监控防火墙核心数据流的天枢星君，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主控晶壁，口中还在安抚同僚：“诸位放心，有陛下圣法加持，防火墙固若金汤，那凡间邪术…”突然，他的目光捕捉到了那个异常的小黑点！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极度不适的恶寒瞬间攫住了他的心神！
“不对！有…有异物！”天枢星君失声惊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变了调，手指猛地指向那个不起眼的黑点，“快！溯源净化！最高权限！那是…那是…祖安秽语模因！是能污染神念的剧毒！快阻止它！！”
他认出了那符文中蕴含的、足以污秽神念的歹毒气息！但一切，都太晚了。
那微小的“祖安模因病毒”，如同最阴险的刺客，早已完成了渗透。就在天枢星君发出警报的瞬间，它猛地向内一缩，然后——
轰然爆发！
不是能量的爆炸，而是信息的、意念的、纯粹的污言秽语构成的、精神层面的海啸！
“桀桀桀…老杂毛们，你爹来了！” “补天？补你妈的天！” “玉帝小儿，你腚眼子长脸上了吧？” “众仙？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蛆虫！渣滓！” “感受下三界老铁们的‘热情’吧！孙子们！”
亿万声汇聚成实质音浪的、极尽恶毒污秽之能事的谩骂，如同亿万根淬毒的钢针，狠狠扎向防火墙的核心逻辑！
那坚固、圣洁、流淌着七彩补天圣光的防火墙光幕，如同脆弱的琉璃，在这精神污染的海啸冲击下，轰然破碎！无数七彩光屑如同星尘般炸裂、消散！天枢星君“噗”地喷出一口金色的神血，神魂剧震，萎靡倒地。
紧接着，被防火墙暂时压制、却未曾真正消灭的三界怨念数据洪流，混合着刚刚引爆的、更恶毒、更污秽、更具备精神污染特性的祖安病毒，彻底挣脱了所有束缚！它们化作百万、千万、亿万条凝如实质、闪烁着各种诅咒光芒的弹幕文字，如同挣脱地狱的亿万邪魔，汇聚成一片无边无际、翻滚咆哮的秽语之海，以湮灭一切的气势，瞬间席卷了整个凌霄宝殿，乃至更广阔的天庭空间！
“玉帝老狗！还我爹娘命来！” “蟠桃？喂猪的吧！垃圾！” “天兵天将？一群看门废物！” “神仙？我呸！一群蛀虫！” “玉帝小儿，你妈喊你回家吃饭！吃屎吧你！” “李靖老匹夫，你儿子哪吒是莲藕人没屁眼儿！”
这些弹幕不再是单纯的字符，它们扭曲、蠕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精神波动，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钢针，狠狠扎向所有仙神的神魂！
“呃啊——废物…废物点心…我不是…”一名靠近殿门的天将首当其冲，被一片密集的“废物点心”弹幕洪流正面冲击。他身上的神光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坚毅的脸庞瞬间扭曲，双眼翻白，口吐白沫，手中长戟“哐当”坠地，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下去，神格剧烈震荡，濒临崩溃！口中无意识地重复着那些污秽的词语。
“不！我的道心！污秽…污秽入体！滚开！我不是老棺材瓤子！啊——！”一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仙翁（如寿星）被几条“老棺材瓤子装什么蒜”“老不死占坑不拉屎”的弹幕缠绕上身，顿时须发倒竖，面容紫涨，浑身仙气紊乱四溢，道袍嗤嗤作响，竟似有走火入魔之兆！他痛苦地捂住耳朵嘶吼，但那污秽的意念直接冲击神魂，避无可避！
“妖孽！安敢辱我！”托塔天王李靖目眦欲裂，额头青筋暴跳如蚯蚓，怒吼着祭起玲珑宝塔。“宝塔镇河妖！给本天王——镇！”宝塔金光大盛，试图撑开一片净土。然而，数不清的“绿帽天王”“龟儿子李狗蛋”“生了三个儿子没一个亲生的”之类的恶毒弹幕，如同附骨之蛆，疯狂冲击着金光护罩。宝塔金光剧烈摇曳，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李靖脸色铁青，牙关紧咬，嘴角溢出一丝金血。每一句辱骂，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坚守万年的尊严和心头隐秘的痛处上。“住口！妖言惑众！！”他只能发出徒劳的怒吼。
整个凌霄宝殿，不，是整个天庭的核心区域，彻底沦陷！昔日神圣庄严的仙家圣地，此刻变成了污言秽语的修罗场。仙官们抱头鼠窜，仪态尽失，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尖叫或同样被污染的谩骂；天兵天将成片倒下，神光涣散，如同被收割的麦子；祥云被染成乌黑，仙乐被亿万凡俗的唾骂彻底淹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神魂被污染后散发出的、类似烧焦羽毛和腐臭淤泥混合的恶心气味。
混乱！前所未有的混乱！天庭的秩序，在亿万凡俗最恶毒的诅咒声中，摇摇欲坠，几近崩塌！
“够——了——！！！”
一声蕴含着无尽怒火与无上威严的咆哮，如同九天混沌初开时的惊雷，骤然炸响！这声音直接盖过了亿万弹幕的喧嚣，带着粉碎虚空、重塑规则的力量！
玉帝，终于忍无可忍，彻底暴怒！
他猛地从九龙宝座上站起！那身象征三界至尊的九龙明黄帝袍无风狂舞，猎猎作响，袍袖上的九条五爪金龙仿佛活了过来，鳞爪飞扬，发出无声却震慑寰宇的愤怒咆哮！他周身爆发出比太阳核心还要炽烈万倍的金色神光，如同实质的、焚尽八荒的帝焰般熊熊燃烧，瞬间将靠近御座的污秽弹幕蒸发殆尽，化为虚无！帝皇威压如同实质的灭世海啸，以他为中心，轰然向四面八方扩散！
金光所及之处，那些疯狂冲击的秽语弹幕如同黑暗遇到创世之光，纷纷消融、湮灭，发出滋滋的哀鸣。混乱的凌霄殿为之一清，虽然远处的秽语之海仍在翻腾咆哮，但玉帝周围数十丈内，暂时形成了一片绝对纯净、不容亵渎的金色神域！
他一步踏出，足下虚空生莲，朵朵蕴含着大道法则的金莲次第绽放，强行稳固住震荡的空间，抚平法则的涟漪。那双隐藏在冕旒珠帘后的眼眸，此刻再无半分遮掩，冰冷如万载玄冰、暴怒如灭世雷霆、蕴含着足以令诸天星辰陨落的恐怖杀意，穿透无尽空间维度，死死“钉”在凡间那个始作俑者身上！
“姜！小！满！”玉帝的声音如同九幽寒狱刮起的罡风摩擦着神金，每一个字都蕴含着足以冻结时空、碾碎星河的酷寒和倾尽天河之水也无法浇灭的滔天怒火，“汝这悖逆天道、亵渎神威、万死难赎其罪的孽障！今日，朕定要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