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宋菲怔愣失神、无言以对的模样,再听到林楠那些“信任”、“了解”的言语,孙浩只觉得一股邪火混着妒恨直冲头顶。
他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报复快意道:
“菲菲怎么了?她怎么会进医院?林楠,要不是你在外面跟别的女人暧昧不清,让她心灰意冷、绝望透顶,她怎么会……怎么会狠下心来打掉你们的孩子!”
“孩子?!”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得林楠浑身剧震。
他猛地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孙浩,又急切地望向病床上的宋菲,一种近乎狂喜的光芒猝然在他眼中迸发,照亮了他整张脸庞。
“菲菲?!他说的是真的?你……你有了我们的孩子?!”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充满了不敢奢望的惊喜,几步就跨到床边,想要去握宋菲的手。
一旁的顾娜,脸上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形容的晦涩,但反应过来后,眼底漾开了喜悦的光。
孙浩看不得林楠这副喜出望外的样子,立刻残忍地打破他的幻想:“你耳朵聋了吗?是有过孩子!但现在已经被打掉了!就因为你的错!”
可此刻的林楠,仿佛自动屏蔽了所有不祥的字眼。
他眼里只看得到宋菲,狂喜让他有些语无伦次:“菲菲,我好高兴……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我会好好照顾你们,我一定会是个好爸爸!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最好像你,漂亮聪明……我们得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
他完全沉浸在了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幸福憧憬里。
“打掉了!我说孩子已经打掉了!你要我说几遍?!” 孙浩提高音量,几乎是在吼。
“够了!” 林楠终于不耐烦地甩给孙浩一个眼神,但那眼神里甚至没有多少怒气,反而有种“不想跟你计较”的、沉浸在喜悦中的宽容,“孙浩,看在我即将当爸爸的份上,今天我不想跟你计较。你自己回去提交离职申请,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他甚至笑了笑,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笃定:“孩子怎么可能打掉?我和菲菲那么相爱,她怎么舍得?你再敢胡说八道诅咒我的孩子,别怪我不念旧情!”
孙浩气得发笑,觉得林楠简直不可理喻:“我骗你图什么?你不信我,不信你自己问菲菲啊!实在不行就去问医生!”
林楠不再理他,满心满眼都是宋菲,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菲菲,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难受吗?医生说宝宝多大了?你想吃什么?喝什么?”
“哎呀,你看我,高兴得都糊涂了!我这就去问问医生注意事项!家里得请个最好的阿姨,房间也得重新布置……要准备的事情太多了!你别操心,好好休息,一切都有我!”
“你放心,我不走,我守着你们娘俩,我叫人安排好。”
他说着就要掏出手机,去落实他脑海里瞬间构建出的美好未来。
“林楠……” 宋菲惨白着脸,用尽力气叫住他,声音虚弱得像一缕烟。
林楠立刻回应,眼神亮得惊人:“我在!菲菲,怎么了?需要我做什么?”
宋菲避开他灼热的视线,指甲深深掐进手心,终于颤抖着吐出那个残忍的事实:“孩子……我确实……打掉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
林楠脸上那灿烂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狂喜,如同遭遇极寒,瞬间凝固、龟裂,然后片片剥落。
他像是没听懂,茫然地重复:“你……说什么?”
他的神情太过脆弱和让人心疼。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宋菲,她急忙补救,语无伦次:“对不起,林楠,对不起!是我太冲动,是我错了……孩子,孩子没有了……但我们、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你别这样,你别吓我……”
她挣扎着想去拉他的手。
“没有了?” 林楠喃喃道,眼神空洞了一瞬,仿佛整个世界的色彩都在他眼前褪去。
随即,那空洞被一种宋菲经历一世都难以忘记的、熟悉的冰冷彻骨的憎恶所取代。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上一世那噩梦的一天仿佛跨越时空再次重演。
宋菲忍不住心慌的尖声强调:“我还能生育!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什么叫‘还会有’?!” 林楠的眼睛瞬间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压抑的怒吼从胸腔里爆发出来,震得人耳膜发疼,“再有千个百个,也不会是这一个!宋菲!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他逼近一步,声音因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扭曲:“那是一条命!是我的孩子!我甚至还没来得及知道他存在,你就杀了他!你怎么能对他这么残忍?!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
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宋菲被他从未展现过的暴怒和绝望吓住了,顾不上小腹传来的隐痛和身体的虚弱,慌忙下床想去拉他:“林楠!你别这样!你别这样!我害怕……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虽然就在十几分钟前,她心底还觉得自己才是受尽委屈的那一个,可面对眼前这个被巨大悲怆击垮、状若疯魔的男人,她只剩下本能的道歉和恐慌。
“滚开!” 林楠狠狠扒开她抓住自己衣袖的手,那眼神冰冷陌生,再无半分往日的温情,“宋菲,我们完了!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一个杀死我孩子的人!绝不!”
说完,他决绝地转身,步伐踉跄却毫不迟疑地冲向门口,背影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崩塌感。
“林楠!你听我解释!林楠!你站住啊——” 宋菲撕心裂肺地哭喊,想要追出去,却被一阵眩晕和腹部的抽痛拉住了脚步。
顾娜反应极快,复杂地看了一眼室内,立刻喊了声“楠哥!” 追着林楠跑了出去。
孙浩也赶忙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宋菲,心情复杂难言:“菲菲……你……你先冷静点,注意身体啊!你刚做完手术,还很虚弱……”
话说到一半,孙浩自己都愣了一下。
哎?对啊……
刚做完手术、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同样承受着身心剧痛的……不是宋菲吗?
她作为母亲,不也同样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吗?
怎么……好像所有的过错、所有的指责、所有的悲剧重量,一瞬间全都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而那个本来应该被指责、引发这一切的男人,反倒成了最理直气壮的受害者?
前世的记忆像黑色的潮水,与今生的画面疯狂交叠、撕扯——上一世她因无法生育受尽冷眼,被林楠背叛,在无数个深夜里靠着虚幻的故事自我麻痹。
这一世她本欲复仇,却不知何时深陷其中,怀了孩子又亲手扼杀,如今再次被他因“孩子”而抛弃……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宋菲情绪崩溃,胃里翻江倒海,一阵剧烈的干呕让她浑身颤抖,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灼烧般的痛苦从喉咙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双眼赤红,泪水混合着绝望的嘶喊,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就因为孩子!就因为他妈的一个孩子!你又抛下我了!又一次!!”
“我讨厌孩子!我恨孩子!啊啊啊啊啊——!”
她像个失控的困兽,用尽全身力气捶打着小腹,声音尖利破碎,充满了对“孩子”这个存在的、跨越两世的、扭曲的怨恨与恐惧。
看着眼前崩溃发疯、嘶喊着“不要孩子”的宋菲,孙浩僵在原地,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空荡荡的门口。
就在几分钟前,林楠刚刚因为“失去孩子”而爆发出毁天灭地的悲愤,那痛不欲生、仿佛被夺走全世界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孙浩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怎么就……那么荒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