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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连接省城与江城的高速公路上,车辆稀疏。
一辆最普通不过的黑色大众,混在零星的货车之间,不疾不徐地向南行驶。
林渊握着方向盘,车窗开了一道缝,带着露水湿气的晨风灌进来,吹散了车内一夜未散的沉闷。他没有丝毫睡意,精神反而因为一夜的奔波而显得有些亢奋。
省纪委书记叶振邦那间朴素的办公室,老人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以及最后那句“放手去做,我给你兜底”的承诺,依然在耳边回响。
天罗地网已经布下。
从省城出发前,他已经收到了钱振华发来的加密信息:医院那边,邓毅已经带人全面接管,内外三层,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赵凤年被彻底锁死在了那间病房里,成了一只被关在玻璃瓶里的蝎子,除了蜇自己,再也伤不到任何人。
一切,都在按照最完美的剧本进行。
接下来,就是专案组的收网时间。拔除外围,剪除羽翼,最后将那条被困住的毒龙,从老巢里拖出来,一击毙命。
车内的收音机正播放着舒缓的晨间音乐,萨克斯风的旋律慵懒而缠绵。林渊甚至有闲暇去想,等案子了结,石磊的伤也该养得差不多了,得给他申请一个最好的疗养院,让他好好歇一歇。
车子驶过一个写着“江城 50Km”的路牌。
黎明前的天际线,被染上了一层深邃的靛蓝,城市的轮廓在遥远的地平线上,还只是一片模糊的剪影。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平静得就像一场大战之后,终于来临的宁静黎明。
然而,就在这时。
毫无征兆地,一股尖锐到极致的刺痛,猛地从他双眼的太阳穴深处炸开!
“嗡——”
一声高频的耳鸣,瞬间贯穿了他的大脑,车里那舒缓的萨克斯音乐,被彻底覆盖,世界陷入一片尖锐的死寂。
林渊的眼前,整个世界,被一层血红色的光幕瞬间笼罩!
不是幻觉。
是他的视网膜上,那属于【天眼巡查系统】的界面,第一次,不是以文字,而是以一种最原始、最暴烈的颜色,发出了警报。
红色!
铺天盖地的红色,像决堤的血海,瞬间吞没了他所有的视野。在这片血红色的背景中央,一行从未出现过的、燃烧着火焰般的金色大字,灼烧着他的瞳孔。
【终极危机预警——红色警报!】
【目标罪恶即将引爆不可控之连锁反应,危害等级:最高!】
林渊猛地一脚踩下刹车!
轮胎与高速公路的路面,发出一声刺耳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车子在巨大的惯性下,车头一甩,险些撞上护栏,最终在路肩上堪堪停住。
他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像要破体而出。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这不是【趋吉避凶】。
【趋吉避凶】的预警,是片段式的画面,是模糊的感应。
而眼前的这一切,是系统最底层的、最直接的、从未被触发过的最高级别警报!
不等他从这剧烈的冲击中回过神来,那血红色的光幕开始剧烈地扭曲、旋转,化作一个血色的漩涡。
无数混乱、破碎、毫无逻辑的画面,像被砸碎的镜子碎片,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一份英文报纸的头版头条,标题用加粗的黑色字体写着:《东方丑闻:一座被腐败掏空的城市》。
他看到了一家国际知名新闻电视台的演播室,金发碧眼的主持人,正对着镜头,用夸张的语气播报着什么,背后的大屏幕上,是江城市政府的大楼,上面被p上了一个巨大的、滴着黑水的骷髅头标志。
画面一转,是某个西方国家的国会。一名议员正慷慨激昂地挥舞着手臂,高喊着“人权”、“制裁”!
无数张愤怒的、陌生的、属于外国人的脸孔,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境外势力……”
“舆论海啸……”
“金融动荡……”
“政治风波……”
破碎的词语,混合着各种语言的叫骂声、新闻播报声、键盘敲击声,像一场信息风暴,在他的脑海里疯狂肆虐。
在这场风暴的中心,他看到了赵凤年的脸。
那张脸,不再是平日里的威严和阴鸷,而是一种癫狂的、扭曲的、带着玉石俱焚快感的狞笑。他仿佛站在一片火海之上,张开双臂,拥抱着自己亲手点燃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末日烈焰。
林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剧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试图用疼痛来驱散脑海里那地狱般的景象。
混乱的画面终于如潮水般退去,那刺眼的红色警报也渐渐隐没。
车内,恢复了寂静。
只有林渊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收音机里,萨克斯风的音乐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主持人正用甜美的声音播报着天气预报:“……预计今天白天,我市天气晴朗,微风,最高气温二十五摄氏度,是个适合出行的好天气……”
好天气?
林渊的后背,却是一片冰凉。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前方那片即将被晨曦照亮的城市轮廓。此刻,那座城市在他眼中,不再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而像一个被安放在火山口上的、精美却脆弱的瓷器。
他终于明白了。
赵凤年,那个已经被他逼入绝境的困兽,他根本没想过要逃。
金蝉脱壳?心脏病?那都只是障眼法。
他真正的后手,不是为了自保,而是为了报复!为了毁灭!
他要拉着整个江城,甚至牵连到更高层,为他陪葬!
境外媒体、舆论攻击、政治风波……
林渊瞬间将所有线索串联了起来。赵凤年这种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狐狸,手里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能要挟所有人的“黑材料”?
他之前一直想不通,赵凤年到底要如何才能在被完全隔离的情况下,把这些东西递出去。
现在他懂了。
赵凤年根本不需要“递”。他只需要“引爆”。
他要用一种最极端、最公开、最能吸引眼球的方式,向他布置在境外的“死手系统”,发出最后一个指令。
这个指令一旦发出,那些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黑材料,就会被自动发送给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境外媒体。到那时,一个地方性的反腐案件,就会瞬间被扭曲、被放大,演变成一场席卷全国、甚至波及国际的巨大政治风波。
在巨大的外部压力下,为了“稳定大局”,为了“消除国际影响”,专案组的调查很可能会被迫中止,甚至被要求做出某种妥协。
而他赵凤年,这个风暴的制造者,反而可能因为成了“不可触碰的麻烦”,而获得一线生机。
好一招同归于尽的毒计!
林渊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的所有惊骇和后怕,都已化作一片冰冷彻骨的决然。
他低估了赵凤年的疯狂,也低估了这场斗争的凶险。
现在,不是他追,赵凤年逃的游戏了。
这是一场时间的赛跑。
他必须在赵凤年引爆那颗“炸弹”之前,彻底掐断他的所有希望,让他连发出最后信号的机会都没有!
原定的计划,太慢了。
那种抽丝剥茧、层层递进的收网方式,固然稳妥,却给了赵凤年孤注一掷的时间和空间。
不行,必须改变计划。
必须提前收网!
林渊不再有丝毫犹豫,他拿起那部内部加密的手机,直接拨通了钱振华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另一头传来钱振华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沉稳的声音:“林渊?到哪了?省城那边……”
“书记!”
林渊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因为极致的冷静而显得有些发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计划有变。立刻通知省专案组,马上对赵凤年,实施抓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