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
冰冷、沉重、带着金属特有的僵硬质感，规律得如同节拍器，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死寂的甬道墙壁上，也敲打在李文昊几乎要炸裂的心脏上。
它们从黑暗深处而来，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程序化的、无可阻挡的压迫感，正在不断逼近。
不止一个。至少三个，或许更多。步伐完全一致，仿佛共享同一个意识。
白光晶体棒的光芒所能照亮的极限范围内，甬道深处依旧是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但那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东西从黑暗中迈出。
李文昊背紧贴着冰冷粗糙的金属墙壁，呼吸几乎停止。右手死死攥着那柄持续散发着诡异温热和脉动的权杖，左手食指已经扣在了那支高危激索激剂的保险栓上，指甲因用力而泛白。
战？逃？
在这狭窄的甬道里，面对未知数量和战力的敌人，重伤虚弱的他几乎没有任何胜算。向后逃？平台外是虚无的深渊和可能还未完全沉寂的防御系统，同样是死路。
赌一把？赌这柄发生异变的权杖？
脚步声已到眼前！
黑暗中，最先迈入光芒范围的，是一只覆盖着暗灰色厚重装甲、关节处有着复杂液压结构的金属战靴。靴底踩在地面上，发出沉闷而精准的撞击声，没有丝毫犹豫。
紧接着，是同样材质的小腿装甲、大腿、躯干……
当第一个身影完全走出黑暗，踏入白光照射范围时，李文昊的瞳孔骤然收缩，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高度接近两米五的人形机械体！通体由那种暗灰色的、布满细微划痕和岁月侵蚀痕迹的金属铸造而成，线条冷硬，结构厚重，充满了古老而强大的力量感。
它没有明显的头部，躯干上方是一个略微隆起的、镶嵌着多枚不同功能的暗红色光学传感器的半球体结构，此刻，那些“眼睛”正齐刷刷地、冰冷地聚焦在李文昊身上，进行着高速扫描，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
它的双臂并非常见的机械手，而是更加特化、更具威慑力的结构——右臂是一柄收束状态、但依旧能看出极其锋利的巨大单分子刃，刃口在白光下流动着危险的寒芒；左臂则是一个多管联装的、口径惊人的能量武器发射口，管口深处隐隐有幽蓝色的能量在汇聚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它的胸口和肩甲上，铭刻着一个清晰的、与权杖和静滞符号同源的徽记——三个螺旋箭头环绕着一个核心，下方还有一行细小的、古老的编号：[守望者序列 - 第七巡逻单元 - 09]
守望者序列的自动巡逻单元？！它们还活着？！或者说……还在运行？！
就在李文昊震惊的瞬间，第二个、第三个同样的机械体也从黑暗中迈出，呈一个半包围的态势，将他堵在了墙壁前。它们扫描的目光同样冰冷锁定了他，武器系统微微调整角度，进入了随时可以激发的状态。
被包围了！
李文昊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他毫不怀疑，这些古老兵器的战斗力绝对恐怖，只需要一瞬间就能将他彻底蒸发或切成碎片！
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左手中的权杖，仿佛感应到了这些同源造物的靠近和锁定，其内部的异变骤然加剧！
嗡！
权杖杖身猛地一震！那些裂纹中流淌的冰蓝色粘稠光芒瞬间变得明亮、急促！仿佛沸腾的血液！那诡异的温热感骤然升高，甚至变得有些烫手！内部液体的蠕动感也变得激烈，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杖而出！
同时，一股微弱却极其独特的能量波动，以权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似乎带着某种……特定的频率？或者说……身份标识？
那三个“守望者”巡逻单元的扫描动作猛地一滞！
它们躯干上那些暗红色的光学传感器光芒疯狂闪烁起来，扫描的“滋滋”声变得急促而混乱，仿佛接收到了无法立即处理的信息！
【……检测到高阶静滞力场波动……特征码匹配……‘巡礼者’权柄印记……】
【……能量级严重不足……载体状态异常……存在未知污染……】
【……识别冲突……优先级判定中……】
断断续续的、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从为首的机械体内部传出，充满了逻辑上的困惑和冲突。
它们那原本即将发动的武器系统，缓缓地、极其不情愿地降低了能量水平，炮口和刃具微微下垂，但依旧保持着警戒姿态。那些红色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李文昊……或者说，是他手中那柄异常躁动的权杖。
有效！权杖的异变波动，干扰了它们的敌我识别系统！它们无法立刻将他判定为需要清除的敌人，但显然也无法完全认可！
李文昊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和身体的颤抖，用尽全身的力气，模仿着之前那段浩瀚意念中感受到的、那种冰冷的、高高在上的“权限”感，将自己残存的意志混合着左臂烙印最后一丝死寂的共鸣，通过紧握权杖的右手，狠狠地“灌注”进去，同时发出一声嘶哑的、却尽可能强硬的低吼：
“Stand down! by the authority of the covenant!”（退下！以契约之名！）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甚至不确定这些机器能否听懂，但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符合“巡礼者”身份的命令口吻！
嗡——！
权杖再次剧烈震动！顶端的冰晶碎片甚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裂纹进一步扩大！那些沸腾的冰蓝光芒猛地爆闪了一下，释放出一圈更加清晰的、带着强烈静滞能量特征的波动！
这一次，波动似乎更加接近了某种“正确”的指令频率！
三个“守望者”单元同时猛地一僵！
它们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止！红色的光学传感器光芒凝固了片刻，随即迅速转变为一种相对柔和的、代表“识别通过”或“待机”状态的幽蓝色！
【……权限确认……】
【……指令接收……优先级覆盖……】
【……转入护卫待机模式……】
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但其中的敌意和冲突已然消失，只剩下程序化的服从。
它们整齐地后退了半步，巨大的金属身躯微微前倾，做出了一个类似“行礼”或“等待指令”的姿态。手臂上的武器系统彻底熄火，能量光芒完全消散。
成功了？！
李文昊几乎虚脱，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三个如同雕塑般肃立的庞大机械守卫。
赌对了！这柄发生异变的权杖，阴差阳错地，竟然真的模拟出了足以骗过这些古老守卫的“巡礼者”权限！
但他丝毫不敢放松。权杖的状态极其不稳定，刚才那一下爆发似乎耗尽了它内部那诡异“活性能量”的大半，冰蓝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蠕动感也减弱了许多，杖身的裂纹触目惊心，仿佛随时会彻底碎裂。
而且，这种“欺骗”能持续多久？这些机器会不会突然自检发现问题？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他强撑着站直身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而具有权威性，用尽可能简短的指令指向甬道深处：“Escort mode. Advance and scan ahead.”（护卫模式。前进并扫描前方。）
三个守望者单元幽蓝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指令确认。】
为首的单元发出回应，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向着甬道深处走去。另外两个单元一左一右，略微落后半步，将李文昊护在中间，同步前进。
金属靴底撞击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不再是死亡的倒计时，而是变成了暂时的保护伞。
李文昊不敢怠慢，立刻忍着剧痛跟上。他一手紧握着光芒黯淡、裂纹蔓延的权杖，另一手捏着那支高危激剂，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和这些临时“护卫”的动静。
甬道比想象中更长，一路向下倾斜，四周的景象逐渐发生变化。墙壁上的战斗痕迹越来越多，甚至可以看到一些巨大的、非人力量造成的撕裂凹陷和爆炸焦痕。空气中那股陈腐的臭氧和金属锈蚀味中，渐渐混合进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低温消毒剂的味道。
走了大约五分钟，前方带路的守望者单元突然停了下来。
【扫描到前方大规模结构损伤及能量残留。建议规避。】
它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白光向前照去，只见甬道在这里被一大片坍塌的金属结构和凝固的、如同黑色琉璃般的熔融物彻底堵塞了，只留下边缘一个狭窄的、需要弯腰才能通过的缝隙。缝隙后面，隐约传来更加空旷的空间感和……一种极其微弱、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规律的嗡鸣声？
这嗡鸣声……与之前在静滞回廊深处听到的、来自“沉默核心”的声音极其相似！但似乎更加……微弱、断续，仿佛源头的力量已经濒临枯竭。
难道这条甬道，真的通往另一个与“核心”相关联的区域？
“Scan the energy signature. Source and stability.”（扫描能量特征。来源和稳定性。）李文昊下令。
守望者单元眼中的幽蓝光芒扫向前方的堵塞物和缝隙。
【扫描中……能量特征匹配：高阶静滞力场核心残余波动。源点推测：主核心（哀恸冰核）分流稳定锚点 - ‘摇篮’外围哨站 - 已废弃。】
【稳定性：极低。力场处于崩溃边缘。检测到高浓度无序熵增回响。警告：存在性侵蚀风险。】
“摇篮”外围哨站？已废弃？存在性侵蚀？
这些词语让李文昊心头一紧。但无论如何，这可能是唯一的出路。
“Is there a way through?”（有路通过吗？）他问。
【物理通道被阻隔。检测到侧壁维护通道入口（已损坏）。可尝试强行开启。】
单元将“目光”投向坍塌点侧方一处不起眼的、被厚重污垢覆盖的金属壁板。
“do it.”（动手。）
为首的守望者单元立刻上前，左臂的能量武器口再次亮起幽蓝光芒，但这一次能量被控制得极其精准，如同激光切割刀一般，开始熔切那块锈死的壁板。
另外两个单元则警惕地守护在两侧，扫描着周围环境。
趁着这个间隙，李文昊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的权杖。杖身那些冰蓝色的光芒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只有指尖还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余温和极其缓慢的、仿佛濒死般的蠕动感。
它还能撑多久？下一次需要“权限”的时候，它还能起作用吗？
就在他忧心忡忡之时——
滋滋……咔！
一阵突兀的、尖锐的电流杂音，突然从为首的那个正在切割壁板的守望者单元内部传出！
它切割的动作猛地一僵，躯干上幽蓝色的光学传感器光芒疯狂地、混乱地闪烁起来，在幽蓝和暗红之间急速切换！
【警告！检测到……未知指令……入侵……核心协议……遭到……覆……写……】
【……优先级……错误……重新判定……目标……威胁等级……提升至……最高……】
【……清除……指令……生……成……】
它的电子音变得断断续续、扭曲刺耳，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它猛地转过身，那刚刚还在精准切割的能源武器口，瞬间充能至爆裂的猩红色，死死锁定了近在咫尺的李文昊！
另外两个单元似乎也受到了干扰，眼中的蓝光剧烈闪烁，陷入了某种逻辑混乱，动作变得僵硬而迟疑！
被发现了？！权限欺骗被识破了？！还是……有什么别的东西远程入侵了它们？！
眼看那猩红的能量光芒就要喷薄而出——
李文昊瞳孔缩成针尖，左手拇指猛地弹开了高危激索激剂的保险栓，就要往大腿扎去！
同时，他右手下意识地将那几乎要碎裂的权杖，横挡在身前，做最后的、徒劳的抵抗！
就在这生死一瞬！
权杖与那充能至极限的猩红能量炮口几乎要接触的刹那——
权杖杖身内部，那最后一丝微弱到极致的冰蓝光芒，仿佛被外部的毁灭性能量极度刺激，猛地、做出了最后一下剧烈的、如同垂死挣扎般的搏动！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却极其短暂的静滞能量脉冲，猛地从权杖裂纹中爆发出来，并非攻击，而是形成了一面瞬间张开、又瞬间破碎的幽蓝色菱形力场护盾，堪堪挡在了炮口之前！
砰——！！！
猩红的能量光束狠狠撞在幽蓝护盾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光芒四溅！
幽蓝护盾如同玻璃般瞬间布满裂纹，然后轰然炸碎！
但就是这零点几秒的阻挡，给了李文昊最后的机会！
他猛地向侧面扑倒！
轰！！！
猩红的能量光束擦着他的身体掠过，将他身后的甬道墙壁熔出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窟窿！灼热的气浪将他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侧面的墙壁上，眼前一黑，喉头一甜，差点吐血！
手中的权杖也脱手飞出，叮当一声掉落在远处，杖身的裂纹进一步扩大，冰蓝光芒彻底熄灭，仿佛变成了一根真正的死物。
而那为首的守望者单元，似乎因为这次攻击和内部的指令冲突，陷入了短暂的系统过载僵直，猩红的炮口光芒明灭不定，暂时无法立刻进行第二次瞄准。
另外两个单元眼中的光芒依旧在疯狂闪烁，逻辑冲突极其严重，甚至开始互相产生敌意扫描，发出警告性的低鸣！
混乱！彻底的混乱！
机会！
李文昊顾不上剧痛和几乎散架的身体，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个被切割开一半的维护通道入口，用尽最后力气猛地撞了进去！
身后，传来守望者单元系统恢复的嗡鸣声、武器重新充能的刺耳声响、以及它们之间互相警告和冲突的电子音！
他头也不回，拼命地沿着狭窄黑暗的维护通道向前爬去！
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