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空地边缘刮过，丁浩掌心的玉片还在微微震颤。他蹲在杂草丛中，指尖压着地面，阴气像细针一样顺着皮肤往里钻。那股执念没有散，反而更清晰了——不是恐惧，是催促。
“就这儿。”他低声说，“再往东半米，深四十厘米。”
沈墨没说话，把铁锹轻轻插进土里。锹刃碰到底层硬土时发出一声闷响，他立刻停下，侧耳听了一瞬。远处巡逻的脚步声刚绕过楼角，还没走近。
丁浩闭眼，玉片贴在额头。老吴的魂魄浮现在他视野里，站在空地中央，手指直指下方，姿势没变。那不是求救的手势，是标记，像钉子一样钉进泥土。
“开始。”丁浩睁开眼。
沈墨换了个姿势，用锹背一点点刨土。浮层被清开后，底下土壤颜色更深，踩压得结实。两人轮换着挖，动作放得极轻。铁锹每下都只带起一小撮土，生怕金属撞击声传出去。
二十分钟后，锹尖碰到了硬物。
“有东西。”沈墨收力，用手拨开余土。
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盒露出一角，四边焊死，表面结着厚厚泥壳。盒盖上刻着模糊编号：**A-7**。
丁浩伸手摸了摸焊缝，指腹传来一股滞涩的冷意。他立刻掏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对准铁盒拍下全貌。
“别撬。”沈墨低声说，“等取证程序。”
“来不及了。”丁浩盯着魂魄。它正俯身，双手虚按在盒上，像是在护着什么。
他取出随身小刀，递给沈墨。沈墨皱眉，但还是接过，沿着焊点小心切入。金属发出细微的撕裂声，盒盖松动了一角。
一股陈腐的气味飘了出来。
沈墨迅速打开无光谱灯，罩上遮光布，光线下，盒内景象清晰起来——
两包密封的白色粉末，用防潮膜裹着，贴着无标签。下面是本黑色硬皮账本，封面压印着暗纹，翻开第一页，第一行字清晰可见：
**“云澜—老杨，三日一换，A点藏货。”**
沈墨瞳孔一缩。
丁浩立刻翻到交易记录页。日期、金额、交接方式全在，最近一笔写着：“修表时顺带换水，老吴未察觉。”时间正是老吴死亡前三天。
“A点就是修鞋铺。”丁浩声音压得很低，“他们用换水桶做掩护，把毒藏在桶底夹层。”
沈墨迅速拍摄每一页。账本里还有路线图：从“云澜”店后门到工地，再到城南中转站，标注着“严白签收”。
“Y&L……是他名字缩写。”丁浩盯着那行字，“严白，不是客户，是主控人。”
沈墨翻到最后一页，停住了。
上面写着：“若事败，A-7为最终凭证，销毁前由老杨保管。不得移交外人。”
丁浩猛地抬头。
老杨不是执行者，是替罪羊。这盒子本该被销毁，但他没动手，反而埋在这里——也许他也在等一个机会。
“老吴看见了。”丁浩低声说，“他看见严白和老杨交接，看见换水，但他没证据。直到他发现水有问题，开始记号码。”
沈墨合上账本，重新放回铁盒。“现在证据链全了。毒源、交易链、杀人动机、掩盖手段。”
丁浩没动。他盯着魂魄，发现它的手不再指向地面，而是轻轻抚在账本上。那动作很轻，像怕弄坏什么。
“你看见了。”丁浩说，“我们都看见了。”
魂魄缓缓抬头，看向他。嘴唇微动，依旧无声，但眼神变了。不再是焦灼，不是恐惧，是一种终于落地的平静。
沈墨收起工具，低声说：“得等天亮申请搜查令，正式起获。”
丁浩点头，却没起身。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红布，是老吴修鞋时常用的防滑垫碎片，一直收着没丢。他轻轻盖在铁盒上，像盖住一件不该见光的东西。
“等天亮。”他说。
魂魄站在铁盒旁，忽然抬起双手，做出一个动作——不是写字，不是拨号，而是像放下什么重物。双臂缓缓垂下，肩膀松开，整个人像是卸下了千斤担。
然后，它抬头看向丁浩，嘴角动了动。
笑了。
那笑容很淡，转瞬即逝，但在丁浩眼里，像是一道压了太久的闸终于打开。
夜风忽然大了些，吹过空地，草叶翻动。魂魄的身体开始变淡，边缘像沙粒一样被风卷起，一点点散开。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是存在本身在消解。
丁浩没说话，手一直按在玉片上。
最后一粒影子升到半空时，风停了。
沈墨抬头，望向夜空。星很密，云层裂开一道缝，月光斜洒下来，照在铁盒上，锈迹泛着微光。
“他走了？”沈墨问。
丁浩收回手，玉片已经不震了。“走了。”
沈墨沉默片刻，低头检查手机里的照片。账本页清晰，铁盒编号完整，时间戳准确。他按下加密上传键，进度条走到尽头，提示音轻响。
“备份已发送。”他说，“技术组收到会立刻建档。”
丁浩看着空地。土坑还在，铁盒静静躺在红布下，像被临时安葬的遗物。他知道天亮后这里会围满警员，会拉起警戒线，会有人拍照、编号、运走证据。
但现在，这片地还属于老吴。
他蹲下身，把最后一撮浮土轻轻拨回坑边，盖住挖痕。不是为了隐藏，是种仪式。
沈墨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你累了一夜，回去休息。”
丁浩摇头。“等他们来。”
沈墨没再劝。他站在丁浩身边，两人并肩望着那片空地。
远处，工地围墙外传来车声，由远及近，又慢慢消失。
丁浩忽然想起什么。他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一个未拨出的号码——是云澜店的登记电话，三天前打通过一次，无人接听。
他删掉了。
沈墨看了他一眼。“彻底了？”
丁浩把手机放回口袋。“彻底了。”
沈墨点头，目光落回铁盒上。“明天审讯老杨，他会交代多少？”
丁浩没回答。他知道老杨不会全说。严白背后还有人，账本里没写完的名字、没标出的中转点、境外的源头——那些都不是今晚能挖出来的。
但他也知道，有些事，只要开始，就不会停。
夜风再次吹过，丁浩的外套下摆轻轻摆动。玉片在口袋里安静躺着，不再发烫，也不再震。
它完成了今晚的使命。
沈墨掏出对讲机，按下通话键：“306室外围已控制，空地发现可疑物，请求支援，代号A-7。”
对讲机那头传来确认声。
丁浩最后看了一眼铁盒。
红布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底下漆黑的账本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