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的手指还贴在培养舱的玻璃上，那阵微弱的颤动尚未散去。无人机的信号已经穿透地层，锁定接应坐标，倒计时的蜂鸣在耳塞里震动。他没有动。数据同步停在89%，芯片里的信息残缺不全，但玉片传来的共振告诉他，这具躯体不是标本——它是活的，是系统运转的源头，是唯一能证明“门扉计划”仍在运行的证据。
他猛地扯下遮蔽毯的右半边，迅速裹住培养舱颈部接口。低温金属与残余电流接触的瞬间，玉片发烫，他将它按在075的烙印上。皮肤下的电路纹路微微泛起蓝光，像是回应某种唤醒指令。头顶通风管传来气流扰动，无人机舱门即将开启。
“接应舱就位，十五秒内必须撤离。”沈墨的声音紧绷。
丁浩单手托起培养舱底座，重量超出预期，液体晃动发出沉闷回响。他弓身前冲，在第三节点盲区边缘跃出。机械守卫的声波探头扫过原位，系统判定热信号消失。沈墨同步释放干扰脉冲，红外交叉网短暂失效。接应舱门开启，气流倒灌，丁浩将培养舱塞入缓冲舱，自己紧随其后。舱门闭合，上升启动。
脱离地表的瞬间，丁浩低头看向怀中的玉片。它仍在震，频率与075的呼吸同步。
临时医疗点设在废弃变电站的地下控制室。沈墨已带人提前架设便携式生命维持系统，三台监测仪同时接入培养舱。脑电波图谱紊乱，但存在周期性清醒波峰；心率极低，每三十秒一次搏动，与实验室地下震动完全一致。体温维持在28.3度，靠外部恒温泵调节。
“不能转移。”丁浩将玉片置于075额前，指尖轻压其太阳穴。通灵感知顺着神经接口探入，意识层像被撕碎的档案，碎片漂浮：注射器推入静脉、编号轮换时的金属门滑动声、声波穿透颅骨的刺痛。没有时间线，没有地点，只有重复的痛觉回路。
“他的自主意识可能已经被覆盖。”沈墨调出神经同步率数据，“长期作为系统载体，大脑皮层已部分机械化。现在唤醒他，风险极高。”
“但他刚才睁了眼。”丁浩没松手，“不是反射，是回应。”
“回应什么？你碰了玉片，那东西和实验室系统同频。你可能是触发了预设指令，不是他在认你。”
“那符号呢？”丁浩抬眼，“他手指划的是‘倒三角嵌双螺旋’，和门禁标志一模一样。死人不会记这个。”
沈墨沉默两秒，调出录像回放。画面中，075嘴唇微动，右手食指在舱壁上缓慢划动，轨迹清晰。他放大图像，与实验室门禁符号叠加比对，重合度98.6%。
“巧合？”
“不是。”丁浩声音压低，“他是参与者，不是容器。他记得，只是出不来。”
监测仪突然报警。075的脑电波出现陡升，a波突破阈值，眼睑剧烈颤动。丁浩立刻集中意念，以玉片为媒介，向其意识层注入一段稳定频率——那是他从“守门人”记忆中提取的休眠解除代码。
眼睁开。
瞳孔扩散，无焦距，但眼球在缓慢转动，像是搜寻什么。丁浩靠近，声音平稳：“你能听见我吗？”
嘴唇动了。声音极轻，像从水底浮上来的气泡：“……我不是容器……”
沈墨立刻启动录音设备。
“我记得……他们开会……在港口仓库……”每一个字都耗费巨大力气，说完后呼吸骤停两秒，监测仪发出尖锐警报。丁浩迅速调整玉片位置，贴回颈部烙印，电路纹路再次亮起，生命体征恢复。
人陷入昏迷。
沈墨关闭录音，看向丁浩：“他说的‘港口仓库’，范围太大。这里有七个一级港口，下属仓库超过四百个。没有具体编号或坐标，这条信息无法立案。”
“但符号对得上。”丁浩调出实验室门禁图像，“这个标记不是通用标识，是‘门扉计划’内部认证符号。只有核心成员才知道。”
“可他划这个动作的时候，意识处于半清醒状态，不能排除是肌肉记忆或程序残留。”
“不是残留。”丁浩盯着录像回放，“他在指认。”
沈墨没反驳，而是调出城市监控。三辆无牌黑色SUV正从不同方向逼近接应点，行驶路线规避主干道摄像头，明显经过规划。他迅速切断外部信号，启用备用电源。
“两小时内必须转移。”
丁浩没动。他反复播放075划符号的片段，慢放至每一帧。手指起始点在左上角，收尾时微微上挑，像是习惯性收笔。这不是机械复制，是书写。
他忽然想起什么，调出第73章阴魂提供的实验记录拓片。画面中，“project Janus”的文件封底印有相同符号，笔迹特征一致——收尾上挑，左角加粗。
“这不是认证符号。”丁浩低声，“是签名。”
沈墨抬眼。
“075不是普通实验体。他是记录员，负责归档。所以他知道会议地点，所以他能留下标记。他不是被封印，是自我封锁。他在等有人能看懂。”
沈墨盯着屏幕，手指敲击键盘，迅速检索港口区域中曾注册过“Janus”相关公司的仓库。筛选出两个：一个位于北港7号码头，十年前因火灾废弃；另一个在东港12号，现为恒远通贸的冷链中转站。
“恒远通贸。”丁浩念出名字。
沈墨点头：“就是资助‘守门人’跨国治疗的那家公司。”
两人对视。线索闭合。
丁浩起身，拔下玉片，准备收拾设备。就在此时，监测仪再次波动。075的手指又动了，这次没有划符号，而是缓缓抬起，指向丁浩。
丁浩停下。
手指微微弯曲，像是想抓什么。他走近，将手掌伸过去。075的手落下，指尖触到他掌心，轻微颤抖，然后缓缓收紧。
玉片突然发烫。
丁浩猛地回头，感知顺着接触点反向延伸。一道极微弱的意念冲破神经屏障，直接撞入他的意识：
“……小心穿白大褂的……”
话音未落，监测仪警报再响。脑电波直线下降，生命体征急速衰弱。沈墨立刻切断外部连接，启动应急维生程序。丁浩被震退半步，掌心留下一道浅红指痕，像是被低温灼伤。
“他在传递信息。”丁浩盯着自己的手，“不是警告，是识别。穿白大褂的……不是医生，是操作员。他们混在医疗团队里。”
沈墨迅速加密录音文件，标注时间戳与可信度评估：“生理反应真实，符号记忆吻合，信息密度异常，初步判定为有效证词。”
“还不够。”丁浩将玉片重新贴在075颈部，“芯片数据没同步完，我们只有片段。港口仓库可能是旧据点，但他们还在运行新实验。075知道更多，只是出不来。”
“他现在连维持生命都困难，不能再强行唤醒。”
“我不唤醒他。”丁浩低头，看着那张苍白的脸，“我进去。”
沈墨猛地抬头：“你疯了？他的意识层已经被系统侵蚀，你贸然进入，可能被反向捕获，变成下一个074。”
“我不是去拿记忆。”丁浩调整玉片角度，使其与075烙印完全贴合，“我是去送信号。用‘守门人’的权限波段，模拟系统指令，让他以为我是维护程序。只要他以为我在重启他，就会自动上传备份数据。”
“可你不知道安全码。”
“他知道。”丁浩指了指075划出的符号，“那是他的签名，也是密钥。我带着它进去，系统会认。”
沈墨盯着他看了三秒，最终点头：“十分钟后转移。我给你五分钟。”
丁浩盘膝坐下，将玉片压在掌心，深呼吸三次。他闭眼，感知场凝聚成针，顺着神经接口缓缓刺入。
意识下沉。
黑暗中，第一道数据流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