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木牌在风中轻轻摇晃，上面的“灵羽速递”四个字，褪色得像一块陈年伤疤。
曹三阳站在门口，一股混杂着尘土、廉价药草和汗水的熟悉气味，从门缝里挤了出来，钻进他的鼻腔。
他推开门。
“噼啪”的算盘声立刻灌满了耳朵。
周姐坐在柜台后面，头也没抬，手指在算珠上拨得飞快，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蜘蛛在结网。
驿站里比他离开时更拥挤了，七八个女修正埋头分拣着堆积如山的包裹，动作麻利，脸上没什么表情。
没人看他。
他像一颗被吐出的石子，落回原地，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
他走到柜台前，站着。
算盘声停了。
周姐终于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在他身上扫了一圈，从他那身皱巴巴的宗门服饰，到他空空如也的双手。
“回来了？”她的声音平淡，像在问今天的天气。
“嗯。”曹三阳的喉咙有些干。
“找活？”
“嗯。”
周姐没再多问，低下头，继续拨着她的算盘。噼啪声再次响起，像是在计算他这个人还能剩下几分价值。
旁边一个正在捆扎包裹的女修，抬头瞥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
“哟，这不是从‘龙穴’里出来的贵人吗？怎么，不住仙宫，跑回我们这蚂蚁窝了？”
另一个女修接话，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什么龙穴，早塌了。听说你走了没几天，那屋子的‘仙气’就散了。那些花大价钱住进去的仙女们，哭爹喊娘地搬了出来，现在那铺位，一天五个铜板都没人要。”
“哈哈，真是个笑话。”
曹三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了一下，不疼，只是麻木的、空洞的难受。
他亲手毁掉的那个机会，原来本身就是个镜花水月的笑话。
他站着，像一根木桩。
“还愣着干什么？”
一个冷淡的声音从货堆后传来。
曹三阳转过头，看到了小莉。
她还是那身灰色的短褂，人似乎更瘦了，脸颊微微凹陷下去，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她手里拿着一块浸了油的布，正仔细擦拭着她那柄窄长的飞剑。
曹三阳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准备迎接意料之中的咒骂或是一个耳光。
小莉只是抬眼看了他一下，那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不到一息，便移开了，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
她把擦拭好的飞剑插回腰间，用下巴指了指墙角最乱的那一堆货物。
“那堆，东市的，按街区分好。”
曹三阳愣住了。
“耳朵聋了？”小莉皱起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还是说在赵府当差，忘了怎么干活了？”
她说完，便不再理他，转身从另一个货架上扛起一个半人高的派送袋，开始往里面装填分拣好的包裹。
曹三阳站在原地，过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
他默默地走到墙角，蹲下身，开始分拣那堆杂乱的包裹。
木盒，布包，贴着符纸的玉简。
粗糙的麻绳勒得他手心发疼，这种熟悉的触感，让他感到一阵恍惚。
他机械地重复着动作，将一个个包裹按照地址归类。
“那个是炼器坊的，放左边，易碎。”
小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带任何情绪，就是单纯的指令。
“嗯。”他低声应着。
“西街刘麻子的件，记得要当面签收，那家伙爱赖账。”
“好。”
“这批送完，去周姐那领十个灵珠。”
“……”
他没有再回答，只是沉默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驿站里人来人往，喧嚣嘈杂。周姐的算盘声，女修们偶尔的交谈声，包裹碰撞的闷响，汇成一首单调而又真实的歌。
小莉装好自己的派送袋，甩到背上，从他身边走过。
“动作快点，”她丢下一句话，“天黑前送不完，自己贴灵石给客人赔罪。”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驿站，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里。
曹三阳蹲在包裹堆里，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许久没有动。
他没有等到预想中的愤怒，也没有等到宽恕。
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又变回了那个可以被随意使唤的、送快递的曹三阳。
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