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鸦飞走后,沈知微转身便朝勤政殿去。她脚步没停,手里还攥着那枚带密文的零件。宫道上的风卷着落叶擦过裙角,她没低头看。
刚进侧阁,谍网女官已在等她。黑衣蒙面,双手交叠于前,声音低而稳:“娘娘,北狄公主箱中搜出的密函已译完。”
沈知微在案前坐下,指尖轻点桌面:“说。”
“密函内容是——若不割让边境五城,便公开裴昭未死的消息。”
殿内烛火跳了一下。她没眨眼,只问:“可查到这信是谁送来的?”
“线报指向北狄军中一名副将,三日前离营南下,踪迹不明。”
沈知微站起身,走向偏殿软禁北狄公主的房间。门由两名宫卫把守,她抬手示意他们退开几步。透过半开的窗缝,她看见阿兰珠坐在榻上,背脊挺直,脸上无怒也无惧。
她默念启动心镜系统。
三、二、一。
一句心声清晰浮现——“只要他们怕裴昭活着,五城必得……”
她收回目光,转身就走。
回到勤政殿时,裴砚已在批阅奏折。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有结果了?”
她将密函递过去:“北狄不是来求和的,是来逼我们割地。他们以为裴昭还活着,拿这个当筹码。”
裴砚放下朱笔,眼神冷了下来:“你想怎么应对?”
“那就让他们相信——裴昭已经死了。”
裴砚盯着她片刻,没追问,只道:“你做主。”
她当即召来谍网女官:“去把‘裴昭狱中暴毙’的消息,传给北狄在京的探子。要让他们从可靠渠道听来,不能太急,也不能太慢。”
谍网女官领命离去。
次日清晨,宫门刚开,北狄使团副使便疾步闯入。他脸色发白,声音发抖:“启禀陛下!我方接到密报,说裴昭王爷已在狱中身亡?此事可是真的?”
大殿之上,文武尚未列班。沈知微早已候在凤位旁,听见这话,冷笑一声。
她拍出一份文书,直接甩在殿中长案上:“裴昭服毒自尽,七窍流血,尸身当日火化。这是太医署出具的尸检文书,盖有印鉴,字迹清晰,墨痕未干。你们若不信,可派人去验灰烬。”
副使伸手想拿文书,手指却止不住地颤。他翻了几页,猛地抬头:“不可能!我们明明……”
“你们明明什么?”沈知微走近一步,语气陡沉,“是想拿一个死人的名字,换我大周五座边城?”
她声音压下,一字一句:“现在,该轮到你们担心了。若你们继续纠缠裴昭生死,朕便对外宣布——裴昭并未死,而是与北狄勾结谋逆。尔等使团,皆为同谋!”
副使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额头抵住冰冷石砖。
沈知微不再看他,转头对裴砚道:“五城之危已解。北狄不敢再提割地。一旦承认裴昭活着,就等于承认他们曾挟持活王爷图谋大周江山。他们在国内也无法交代。”
裴砚看着她,许久才点头:“你总是比敌人快一步。”
她垂眸,语气温平:“因为他们靠的是秘密。而我,只需要制造一个更大的真相。”
殿外天光渐亮,云层裂开一道口子,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她的袖口。她不动声色地抚了抚袖中那份真正的密函副本。纸上还有一行未译完的小字:“寅五之后,尚有戌八……”
但她没说。
这时,一名内侍匆匆进来:“启禀娘娘,北狄使团请求撤回驿馆,称即日离京,不再提议和之事。”
沈知微点头:“准。沿途派兵‘护送’,实则盯紧每一个人。若有异动,立刻上报。”
内侍退下。
裴砚忽然开口:“你觉得,他们真会就此罢休?”
“不会。”她答得干脆,“但他们不会再用明面手段逼我们割地。接下来,他们会换别的法子。”
“比如?”
她没回答,只看向殿外。
宫墙之外,一辆马车正缓缓驶出西华门。车帘微掀,一道目光扫过皇宫方向,随即落下。
她记住了那辆马车的颜色——深青,车轴左侧有道刮痕。
片刻后,她唤来一名暗卫:“去查那辆刚出宫的深青马车,登记所有乘员姓名。重点查其中一人是否曾在三个月前出入过登州码头。”
暗卫领命而去。
她回到案前,翻开一本新呈上来的边关布防图。指尖在五座边城之间划过,停留片刻,又移向北方一处隘口。
那里是通往北狄的最近通道。
她提起笔,在图上圈了一个点,写下两个字:设卡。
裴砚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在图纸上落笔如刀,划出防线。
“你打算加强边境巡查?”
“不止。”她放下笔,“我要在五城之间建三处快马驿站,每两日互通一次军情。任何异常调动,必须一个时辰内报至京城。”
“你要把五城连成一体?”
“对。”她说,“他们想靠信息差逼我们让步。那我就让信息跑得比他们的阴谋更快。”
裴砚沉默片刻,忽然道:“你什么时候开始,能预判敌人的下一步?”
她抬眼看他,没有笑,也没有回避:“从我知道,人心比地图更难测那天起。”
他没再问。
她拿起那份伪造的尸检文书,轻轻吹了口气。纸页翻动,露出背面一行小字——这是太医署老吏按她口述所写,字迹模仿得极像,连印章都是从旧档中拓下来的。
假得足以乱真,却又经不起细查。
但她知道,北狄此刻不敢细查。
他们怕的不是真相,而是承担不起真相带来的后果。
她将文书收入匣中,锁好。
这时,外头传来通报声:“启禀娘娘,谍网密报——昨夜有三人试图翻越北城墙,被巡卫截下。身上搜出北狄令牌,口音不像本地人。”
沈知微站起身:“押进天牢,单独关押。不要审,也不要放风。等我亲自问话。”
裴砚皱眉:“又是北狄的人?”
“不是主力。”她摇头,“是探路的。他们在测试我们的反应速度。”
“你打算怎么办?”
“晾着。”她说,“不杀也不放。让他们在牢里待几天,自然会有人坐不住。”
裴砚看着她,忽然道:“你不怕他们狗急跳墙?”
“怕。”她坦然回应,“但更怕我们自己乱了阵脚。现在每一步都得算准。错一次,五城百姓就要遭殃。”
他说不出话来。
她走到殿门口,抬手扶住门框。阳光照在她侧脸,轮廓分明。
远处传来钟声,早朝即将开始。
她回头对裴砚说:“今日朝会,我会提议重设五城军使,由兵部直管。您若同意,现在就可以拟旨。”
裴砚盯着她看了几息,终于点头:“准。”
她微微颔首,转身步入大殿。
百官陆续入列,她站在凤位旁,目光扫过人群。
没有人知道,就在一个时辰前,她已下令将三名北狄细作悄悄转移出天牢,送往城外别院。真正的牢房里,关着的是三名伪装成细作的死囚。
她要用这三个人,钓出下一个传信者。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一只鸽子从宫墙上起飞,翅膀扑棱声淹没在晨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