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睁着眼,望着沈知微,嘴唇微微颤动。
“他终于……肯叫我一声母后了。”
声音很轻,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几十年压在心头的重量。沈知微站在原地,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看着她。窗外风声掠过屋檐,吹得帘子晃了一下。
片刻后,她转身走向门口,脚步稳而轻。刚掀开帘子,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宫人。
“娘娘,乾元殿那边传话,陛下已登殿,宗室几位老臣联名上奏,请立裴昭为摄政王。”
沈知微眼神一沉,没说话,径直迈步往宫道走去。
她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在节奏上。朝堂的事她早有预感,裴昭虽未露面,但他背后的人不会坐等。太后刚吐露真相,皇帝尚未公开表态,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有人想趁虚而入,把乱局搅得更深。
乾元殿外,石阶两侧站满文武。她穿过人群,内侍高声通报:“皇后驾到——”
百官侧目。她一身素色宫装,发间只簪那支凤钗,走得笔直。殿内气氛凝重,几位宗室老臣跪在丹墀之下,手中捧着黄绢奏本,头颅低垂,姿态恭敬,却透着一股逼人的气势。
“主少国疑,社稷当以稳为先。”为首的礼部尚书开口,声音苍老却不弱,“皇长子尚在襁褓,陛下若因侍疾久避朝堂,恐四方生乱。臣等恳请,册封裕亲王裴昭为摄政王,代天理政,待太子成年再还权。”
他说完,身后几人齐声附和。
“臣附议!”
“为江山计,此议可行!”
沈知微立于殿侧,目光扫过那些低头跪拜的面孔。她不动声色,指尖轻轻按在袖口,心镜系统悄然启动,目标锁定为首的老臣。
三秒静默。
机械音浮现:【只要裴昭掌印,宗室就能重回巅峰】
她眉梢微不可察地一动,随即移开视线,又对准第二人。
机械音浮现:【这女人若掌权,我们世袭爵位早晚被削】
再换第三人。
机械音浮现:【等那庶出小儿登基,咱们再慢慢架空】
她收回手,心底已明。这些人嘴上说着江山社稷,心里盘算的全是私利。他们不是怕太子年幼,是怕皇帝清醒、皇后干政、新政推行。他们要的是一个能被操控的傀儡,而不是一个由帝王亲自教导的真龙之子。
她正想着,殿外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陛下驾到——”
百官立刻伏地叩首。沈知微退后半步,垂眸立于侧旁。
裴砚走入大殿,一身玄色龙袍,肩披未除的孝衣边缘露出一角白布。他没有坐上龙椅,而是径直走到丹墀中央,怀中抱着一个襁褓。
是皇长子。
孩子睡得安稳,小脸贴在父亲胸前,呼吸均匀。裴砚将他轻轻托起,举至与眼同高,面向群臣。
“这是朕的儿子。”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铁锤砸在青石上,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出生时啼声震殿,太医说,此子阳气充沛,命格承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跪地的宗室大臣。
“他虽未满周岁,但血脉纯正,乃朕与皇后嫡出,合乎礼法,顺乎天意。朕与皇后亲教之,养其德,授其识,何须外人摄理?”
殿内一片死寂。
谁也没想到皇帝会抱着孩子上朝。更没人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回应“主少国疑”的指责。父子同台,血缘具现,比任何诏书都更有力量。
几位老臣额头贴地,不敢抬头。但他们的心声,已被沈知微尽数捕获。
她再次启动系统,目光掠过其中一人。
机械音浮现:【疯了……竟带婴儿上朝,成何体统……】
另一人。
机械音浮现:【但这招狠……百姓若听说皇帝亲自教子,反倒显得我们逼宫夺权……】
她嘴角微动,却没有笑。她知道,这些人不会轻易罢休。
果然,礼部尚书缓缓抬头,声音颤抖却坚持:“陛下爱子之心,臣等理解。然天下非一家之天下,帝王亦需纳谏。若陛下执意独揽朝纲,恐寒忠臣之心。”
“忠臣?”沈知微忽然开口,声音清越,如玉击磐。
她向前一步,立于裴砚身侧,与他并肩而立。
“诸位大人日日挂在嘴边的‘忠’,是指拥立篡逆之人,还是指逼迫亲子分离?裕亲王裴昭,表面温良,实则屡次构陷皇嗣,毒害太后,证据确凿。你们今日推他摄政,是要让一个险些弑母夺权的人,执掌大周兵符印信?”
老臣们脸色一变。
“皇后此言差矣!”一人急道,“裴昭王爷素有贤名,岂可因无端猜忌毁其清誉?”
沈知微冷笑:“无端?那我问你,昨夜是谁派黑衣人潜入慈宁宫偏院?又是谁收买了太医院的小吏,意图篡改药方记录?这些事,你们当真不知情?”
她每说一句,殿内气氛就冷一分。
她不再读心,而是直视众人:“你们嘴上说为了太子,其实怕的是新政推行,怕的是世袭爵位被削,怕的是寒门子弟入仕,抢了你们的位置。你们不是忠臣,是利字当头的旧势力残余。”
“放肆!”礼部尚书猛地抬头,“皇后干预朝政,逾越礼制!”
“逾越?”沈知微目光如刀,“本宫身为皇后,辅佐君王,教养太子,监察六宫,哪一条不在礼法之内?倒是你们,未经查证便联名逼宫,是想效仿前朝权臣废立天子吗?”
“你——”老臣气得发抖,却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沈知微抬手,指向天际方向。
“诸位既然讲天命,那就谈天象。三日前钦天监观测,南方紫气东来,凤星现于帝座之侧,光芒不散。此兆应于皇后,主后宫昌隆,女主当权。天意如此,你们却要逆天而行?”
此言一出,殿内哗然。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有人低声议论,有人神色惊疑。
“凤星……真的出现了?”
“我怎么没听说……”
沈知微不再多言,只静静站着,手扶腰间玉佩,目光冷冽扫过全场。
她知道,这句话足以动摇他们的阵脚。天象之事,虚实难辨,但越是读书人,越信这个。她不说细节,只抛出结果,留下悬念,反而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裴砚低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将怀中的孩子交给身旁宫人,然后一步步走上龙椅台阶。坐下时,背脊挺直,目光如渊。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他声音低沉,“太后病重,需静养。朕暂留朝堂,处理政务。至于摄政一事,不必再提。若有再议者——”
他停顿片刻,环视群臣。
“以谋逆论处。”
四个字落下,殿内鸦雀无声。
几位老臣伏在地上,额头冷汗直流。他们想争,却找不到突破口。皇帝抱子临朝,已是情感压制;皇后引天象为证,又占了道义高位。他们再强硬,也扛不住这双重夹击。
沈知微退回侧位,呼吸略沉。刚才连续使用三次心镜,精神有些疲惫,但她不能露怯。
她抬头看向殿外。
阳光正斜照在汉白玉阶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远处有飞鸟掠过宫墙,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隐约可闻。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急步奔入,手中捧着一卷竹简。
“启禀陛下,钦天监紧急呈报——关于三日前凤星异象,需重新核算天象轨迹,七日内呈详细奏本!”
裴砚眉头微皱。
沈知微却眼神一凛。
她知道,对方不会就此罢休。他们要借钦天监之手,否定凤星的存在,进而瓦解她刚才的话术。
但她不在乎。
因为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她站在殿中,手指轻轻抚过发间的凤钗。
金属冰凉,棱角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