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信上的那个“动”字还攥在沈知微手里,墨迹干得发脆。她没松手,直接进了乾元殿偏阁。裴砚坐在案后,指节敲了下桌面。
“查到了。”她说,“北狄公主昨夜三次出入御书房偏殿,守卫说她说是去谢恩,可那地方连香炉都没点。”
裴砚抬眼,“她图什么?”
“不知道。”沈知微把密信放在案上,“但‘动’字一到,她就开始频繁走动。我不信这是巧合。”
裴砚沉默片刻,“你打算怎么办?”
“让她动手。”她声音很轻,“她要是真想杀你,不会空等。给她机会,她自然会露出来。”
裴砚盯着她看了几息,忽然点头:“那就设宴。就说答谢北狄使团,准他们入席,让她执壶敬酒。”
沈知微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等等。”裴砚叫住她,“扳指我戴着。”
她回头,“你知道那东西沾了毒会怎样。”
“我知道。”他说,“但我得让它看起来是真的。”
她没再说话,走了出去。
当晚,宫灯全亮。宴席摆在乾元殿东侧偏殿,不设大典仪仗,只摆了十桌,南北分坐。北狄使团被安排在右首第三席,公主亲自捧壶,立于殿中等候。
沈知微坐在裴砚左下方,低着头,手指在袖中掐算时间。子时将至。
乐声一起,公主缓步上前。她穿了一身红裙,发间插着一支银簪,走路时几乎没发出声音。到了御案前,她屈膝行礼,双手捧起酒壶。
裴砚伸手,指尖搭在玉扳指上,没有摘。
酒液注入杯中,清亮无声。公主低头倒酒,手腕微微一转,壶柄轻擦过裴砚戴扳指的那只手。
沈知微闭上了眼。
【心镜系统,启动】
目标锁定北狄公主。
三秒静默。
机械音浮现:【毒已经涂上去了……只要他戴上扳指,一刻钟内血脉凝滞……裴昭答应我,事成之后娶我,让我脱离可汗掌控……】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公主右手食指上。那根手指微微蜷着,指甲边缘有一道浅白的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刮过。
就是现在。
她猛地起身,袖中银簪甩出,直射公主持壶的手腕。
“叮”一声,银簪撞在壶柄上,震得酒壶一歪,半杯酒泼在案上。公主吃痛,手一抖,壶落了下来。
全场静了。
沈知微一步步走过去,声音冷得像井水:“你碰他的手,是故意的吧?”
公主脸色变了,“我……我只是不小心……”
“不小心?”沈知微弯腰捡起银簪,指尖抹过簪尖——一点湿痕,泛着微黄。
她抬头,“太医。”
太医从后排快步上前。沈知微把银簪递过去,“验这上面的东西。”
太医接过去闻了闻,又用舌尖轻碰了一下,立刻缩回舌头,脸色发青:“回娘娘,是西域寒涎粉,沾肤即渗,入血则凝脉,无色无味,极难察觉。”
沈知微看向裴砚,“陛下,您的扳指呢?”
裴砚缓缓抬起手,把玉扳指从指上退下来,放在案边。“刚才她倒酒时,我已经取下了。”
公主整个人晃了一下,腿一软,跪在地上。
沈知微走到她面前,“你说你是被迫的,可你今晚主动请缨执壶,路线绕过守卫最松的角门,时间卡在子时三刻——这些,都是巧合?”
公主咬着嘴唇,不说话。
“你不说也没关系。”沈知微从袖中取出一块丝帕,包住扳指拿起来,“太医,再验这个。”
太医小心接过,用银针蘸了点扳指内圈的残留物,放入口中。几息后,他猛地吐出来,喘着气:“有毒!和银簪上的一样!”
沈知微把丝帕裹紧扳指,交给身旁宫女,“收好,这是证据。”
她蹲下来,和公主平视,“裴昭许了你什么?让你冒这种险?”
公主眼眶红了,声音发抖:“他说……只要我杀了他,就带我走……让我做他的妃子……再也不用回北狄……”
“所以你就想毒死皇帝?”
“我不是为了我自己!”公主突然抬头,眼里全是恨,“可汗把我送来当人质,三年不准归家!我娘病死了,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裴昭说他能救我,能给我自由……我只能信他!”
沈知微看着她,没说话。
良久,她站起身,对裴砚道:“她不是主谋。她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裴砚冷笑,“可她还是动手了。”
“但她也说了实话。”沈知微说,“裴昭在宫里有人,能传消息,还能送毒药。这个人还没抓到。”
裴砚盯着公主,“你进宫这几天,见过几个陌生人?”
公主摇头,“没有……只有一次,我在偏殿烧纸钱祭母,有个小太监过来添香,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什么时候?”
“前天晚上。”
沈知微眼神一凛。前天,正是她下令加强巡查的日子。那天夜里,东华门确实报过一个杂役换岗,名字对得上,但脸没看清。
她转向裴砚,“有人混进来了。用的是内侍名册。”
裴砚一拍案,“封锁所有宫门!查今日进出的所有人,一个不留!”
殿外立刻传来脚步声,禁军迅速包围偏殿,守住四门。
沈知微走到公主面前,“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替裴昭遮掩,等我们查出来,按同谋论处,斩首示众。二是现在就说出你知道的一切,我可以保你性命。”
公主抬头看她,“你说真的?”
“我从不说假话。”沈知微说,“但机会只有一次。”
公主嘴唇颤抖了几下,终于开口:“裴昭给了我一个暗号——‘风起南枝’。只要我完成任务,就会有人来接我。他还说,宫里有个老太监是他的人,负责传递消息……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他管着御膳房西库的钥匙。”
沈知微回头看向裴砚,“西库?那里通地窖,能直通宫墙外。”
裴砚站起身,声音冷得像铁:“传令下去,御膳房全面搜查,所有掌钥太监一律扣押审问。另外,把今天值过勤的小太监名单全部调出来。”
一名内侍领命而去。
沈知微俯身,从公主发间抽出那支银簪。簪子底部有细小的螺纹,拧开后,露出一小撮白色粉末。
她捏着簪子,递给太医,“这是剩下的毒。”
太医接过,脸色更白,“和之前的一样……这毒一次只能制三份,再多就会变质。说明他们准备了很久,只等这一刻。”
沈知微把空簪子扔在地上,“裴昭等不及了。他以为只要杀了你,群龙无首,朝中必乱。”
裴砚看着她,“所以他才会让北狄公主动手?借外邦之手,洗清自己?”
“不止。”沈知微说,“他还要让北狄背锅。一旦你死于北狄毒药,边关立刻开战。他就能以‘护国’名义起兵,名正言顺夺权。”
裴砚冷笑,“可惜,他忘了你在这里。”
沈知微没接话,只是盯着地上的银簪。那东西躺在地毯上,像一根断掉的骨头。
这时,一名暗卫从殿外闪入,单膝跪地:“启禀贵妃,我们在西库地窖口发现了新鲜脚印,通向宫墙夹道。守卫说半个时辰前有个小太监领了油灯进去,还没出来。”
沈知微立刻看向裴砚,“他要逃。”
裴砚沉声下令:“封锁夹道两端,活捉,别让他死了。”
暗卫领命而去。
沈知微低头看着公主,“你帮不了他了。”
公主伏在地上,肩膀微微发抖。
沈知微转身走回裴砚身边,低声说:“接下来,等他自己跳出来。”
裴砚点头,目光扫过全场,“北狄公主意图弑君,证据确凿。即日起软禁于偏殿,不得与任何人接触。若有违令者,同罪论处。”
没人敢应声。
沈知微站在他身侧,看着殿外漆黑的夜。风从廊下穿过,吹动一盏宫灯,光影晃了一下。
她的手指在袖中轻轻动了动,像是在数心跳。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