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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书散落一地,小太监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拾,额头沁出汗珠。沈知微弯腰帮忙,指尖掠过其中一页,忽地一顿。

那是一份户部日常流水账,看似寻常,但在“杂项支出”一栏里,写着一笔“修缮冷宫井台”,金额三千两白银。

她盯着那行字,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井台不需要修。

冷宫早已荒废多年。

三千两,够十万灾民吃上整整一个月的糙米。

她将那页纸轻轻抽出,折起,放入袖中。

裴砚站在她身后,看见了她的动作。

“怎么了?”他问。

她抬头,正要开口,门外脚步声急促逼近。一名内侍疾步而入,脸色发白:“陛下,东华门守卫发现一只信鸽坠落在屋檐下,羽管中有密信。”

裴砚眉峰一压:“呈上来。”

内侍双手奉上一张薄纸,纸上墨迹未干,只写着一行小字:“井底已通,三日后动手。”

沈知微目光一凝。她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指尖悄然掐住掌心,启动“心镜系统”。送茶进殿的宫女正好路过,她靠近一步,耳边响起冰冷机械音——

【检测到心声:“他们说王爷没死……只要炸开东门,就能接应他出来。”】

三秒后,声音消散。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眸底寒光如刃。这不止是贪银,而是复辟前朝的死局重开。裴昭虽败,余党未绝,竟借修井之名,在冷宫地下打通密道,准备夜袭皇城。

“陛下。”她低声开口,“这笔账,不是错的,是故意留给我们看的。”

裴砚抬眼。

“他们不怕我们查。”她将手中折起的账页递上,“怕的是我们不查。三千两修井,信鸽传书,井底已通——每一步都在引我们注意冷宫,可真正的杀招,恐怕不在宫墙之内。”

裴砚接过纸页,指腹摩挲着“修缮”二字,忽然冷笑:“好一招声东击西。他们想让我们把兵力调去冷宫掘地道,自己却从东门破防。”

“正是。”她点头,“若我们现在下令搜井,反倒中计。不如……让他们继续以为,我们已被迷惑。”

裴砚盯着她,片刻后缓缓颔首:“你想怎么做?”

“放他们动。”她说得极稳,“让他们以为计划顺利,定下攻城时间。我们则暗中布防东门,挖坑埋药,等他们集结时,一举围歼。”

殿内一时静默。铜壶滴漏声清晰可闻。

裴砚起身,走到舆图前,手指划过东门一带:“此处地势低,叛军必以为禁军巡防松懈。若设火药阵,需在御道下方挖三道深坑,覆以浮土,再引火线至城楼。”

“臣妾已命工部老匠人连夜勘测。”她从袖中取出一张草图,铺于案上,“这是埋药位置。东门外五丈、十丈、十五丈各设一坑,每坑八桶火药,以石板封顶,表面覆沙,外人看不出异样。”

裴砚俯身细看,眉头微动:“若是提前引爆?”

“不会。”她语气笃定,“火线由城楼直通地窖,专人看守。只有确认敌军主力进入伏击圈,才会点火。”

他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准。”

她当即提笔拟令,调换东宫值守太监,以整顿宫务为由撤换三名可疑内侍;又命工匠以“修补御道”名义出宫作业,实则秘密铺设火药坑阵。每一道指令都简洁明确,不留破绽。

夜深,乾元殿侧阁仍亮着灯。

沈知微立于案前,手中握着最后一道调度令。裴砚坐在椅中,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你确定,他们会在三日后动手?”他问。

“信鸽传的是假消息。”她抬眼,“我让心腹宫女故意在偏殿提起‘陛下震怒,已派禁军彻查冷宫地脉’,那宫女是裴昭旧部安插的人,不出两个时辰,消息就会传出去。”

裴砚嘴角微扬:“你早就在等他们露头。”

“从御膳房那罐豆豉开始。”她声音很轻,“他们总以为,只要藏得深,就能活到最后。可人一动,就有影子。影子一斜,我就知道风从哪来。”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坚定。

“这次不同。”他说,“他们不只是冲我来,是冲江山来的。”

“所以更要让他们走进来。”她迎视着他,“走到我们画好的路上,一步不差。”

他凝视她良久,忽然低声道:“若有一日,你也骗我呢?”

她没有笑,也没有回避:“若我骗你,便让我死在第一个火药坑里。”

他瞳孔微缩,随即松开手,转而抚了抚她的发鬓,动作罕见地轻柔。

“别说这种话。”他嗓音低哑,“你要活着,站在我身边,看这些人是怎么灰飞烟灭的。”

她轻轻点头。

这时,门外传来轻微叩响。内侍低声禀报:“钦天监刚送来今日星象记录,说北辰偏移,主宫中有变。”

裴砚冷哼一声:“一群靠天吃饭的,也敢妄言国运?烧了。”

“等等。”沈知微却抬手制止,“拿进来。”

内侍迟疑着递上一卷帛书。她展开一看,目光骤然一紧——

图中北极星旁,一道赤气横贯紫微垣,标注为“贼犯帝座,兵起东方”。

她指尖轻轻拂过那道红线,忽然想起什么。前世临死那夜,她曾见天象异变,也是这般赤气穿星。当时无人在意,次日她便被扣上私通罪名,押赴祠堂受刑。

原来,早在那时,这场局就已经开始了。

“这不是巧合。”她合上帛书,递给裴砚,“他们连天象都算好了。借钦天监之口,让百官相信大乱将至,人心一乱,便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裴砚接过,看也不看,直接投入烛火。火焰腾起,映红半张脸。

“天要塌,有我在。人要反,有你在。”他盯着火光,“这局,从现在起,由我们执棋。”

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

“我去城楼再看一遍火线布置。”

“等等。”他叫住她。

她回头。

“带羽林卫去。”他说,“别一个人走。”

她看着他,终于道:“好。”

她走出侧阁,夜风扑面。宫道两侧灯笼摇曳,光影交错。她没有立刻前往城楼,而是拐入偏廊,召来心腹宫人。

“传令下去,东门附近所有酒肆茶坊,今夜起闭门歇业。凡有生面孔打听宫门巡防者,立即报我。”

“是。”

她继续前行,脚步未停。远处钟鼓楼传来更鼓声,一下,又一下。

快到东华门时,她停下脚步,仰头望向城楼。黑沉沉的檐角下,几根细线垂落,隐没于黑暗之中。

那是火线的最后一段,连接着地下的火药桶。

她伸手触了触那根线,指尖传来细微的粗糙感。麻绳浸过油,一点就着。

城外寂静,城内无声。

可她知道,有人正在暗处数着日子,等着那一夜的到来。

她收回手,站在城门前,静静望着那扇紧闭的厚重木门。

门缝里透不出光,也听不见响。

但泥土之下,铁桶已埋,火种待燃。

只等三日后子时,有人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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