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左骁卫中郎将李孝常及其三族的哭嚎声似乎还在午门外萦绕，但帝国的机器已然在李渊冷酷而高效的意志下，轰然转向。
一道道政令如同出鞘的利剑，从太极宫飞向四面八方。
北境，代州都督张公谨原本正焦头烂额地应对着小股突厥骑兵的不断骚扰和军中因流言而浮动的人心，忽然接到加急军令以及随之而来的大批粮草军械，以及陛下严令主动出击、扫清边患的旨意。他精神大振，立刻秣马厉兵，一改守势，派出精锐骑兵，主动寻找突厥散骑决战，战局顷刻扭转。
陇右，程咬金率领的彪悍大军刚刚抵达，其凶名早已传遍草原。原本有些蠢蠢欲动的吐谷浑和党项诸部，立刻变得鸦雀无声，纷纷派出使者，携带重礼，前往长安表示臣服，赌咒发誓绝无二心。
各地州府，那些原本对《氏族志》推行阳奉阴违、或是与山东世家牵扯过深的地方官员，在得知长安朝堂上的雷霆风暴后，无不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以最快的速度、最坚决的态度将新政推行下去。一时间，寒门士子欢欣鼓舞，而许多传承数百年的高门大宅，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和恐慌。
博陵崔氏、范阳卢氏本家宅邸，更是被百骑司的探子如同幽灵般日夜监视，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立刻呈报御前。这种毫不掩饰的、高压式的监控，让这些习惯了超然物外的世家感到窒息般的恐惧和屈辱，却又敢怒不敢言。
帝国的权柄，从未如此集中，如此具有压迫感地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然而，端坐于太极宫两仪殿的李渊，却并未有丝毫放松。他处理完又一批关于漕运和工部新式水车推广的奏折，揉了揉眉心，目光投向殿外那片被宫墙局限的天空。
“袁天罡，李淳风。”他淡淡开口。
如同影子般侍立在殿角的两道身影立刻上前：“臣在。”
“长安城里的虫子，清理得差不多了。”李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但朕想知道，天上的那些……现在是个什么反应？”
他覆灭了终南山的魔胎，斩杀了巡天星将，以最粗暴的方式回敬了天庭的算计。他不相信，那些自诩高高在上的仙神，会就此忍气吞声。
袁天罡与李淳风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一丝凝重。袁天罡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自终南山之事后，天庭……异常安静。”
“安静？”李渊眉头微挑。
“是。”李淳风接口，语气带着困惑，“臣二人连日以来，多次焚香祷告，试图以秘法窥探天机，感应星象。然而，天庭对此界似乎……完全隔绝了联系。以往虽沟通不易，但总能隐约感受到南天门的存在与诸天星斗的运转法则。可现在，仿佛有一层无形的、极其厚重的壁垒，彻底隔绝了仙凡两界。我等所有的探查，都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袁天罡补充道：“并非星辰之力消失，日月光华依旧普照，风雨雷电仍在运行。但……但驱动这些法则的，似乎不再是那些有意识、可沟通的仙官神只，而更像是一种冰冷、绝对、无情的……规则本身。仿佛天庭单方面关闭了与我等人间的‘门扉’。”
李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冷嘲：“哦？关闭门扉？是想眼不见为净，还是说……觉得朕这人间污秽，不配再与他们有所牵连？亦或是，他们在酝酿着什么，需要暂时隔绝我们的窥探？”
他的猜测，正是袁李二人最深的忧虑。
“陛下，无论何种原因，仙凡之隔骤然加深，绝非好事。”袁天罡面色严肃，“这意味着，日后若再有天灾，祈雨禳灾等法事恐怕会彻底失效。各地山神、河伯、土地等低级神只，若失去上天呼应，其神力可能会逐渐衰退甚至失控。而一些依靠汲取香火信仰修炼的野神、妖祟，或许会趁机作乱……”
“更重要的是，”李淳风语气沉重，“我等无法再通过常规手段感知天庭动向。他们若再行阴谋，我等恐难以及时察觉。”
殿内一时沉寂下来。仙凡隔绝，带来的影响是深远而不可测的。
李渊沉默片刻，忽然冷笑起来：“隔绝？也好！朕原本也没指望他们能施舍什么恩泽！”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殿门口，负手望着苍穹：“他们以为，断了联系，就能让朕束手无策？让这大唐陷入混乱？可笑！”
“祈雨不成，朕就兴修水利，广挖深井，以人力抗天旱！”
“神只失灵，朕就强化官僚，整饬军备，以律法镇四方！”
“妖祟作乱？”李渊冷哼一声，眼中金黑光芒一闪而逝，“朕有百万铁甲，更有‘破邪营’！朕倒要看看，是它们的爪子硬，还是朕的刀锋利！”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股冲天的豪气与霸道：“他们想隔岸观火？想看着朕的笑话？朕偏要让他们看看，没有他们指手画脚，朕的大唐，只会更好！这人间秩序，由朕来定！这黎民福祉，由朕来赐！无需仙神认可，更不容仙神置喙！”
袁天罡和李淳风被陛下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震得心神激荡，那股面对未知变局的忧虑竟被冲散了不少。
是啊，陛下已非寻常帝王，乃是身负龙魂、可弑仙神的人皇！仙凡隔绝，对大唐是挑战，但又何尝不是一种摆脱桎梏的机遇？
然而，就在此时，李渊忽然眉头一皱，心口龙魂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悸动！那并非警示，更像是一种……遥远的、冰冷的“注视”？
几乎同时，袁天罡和李淳风也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陛下！快看！”李淳风失声喊道，手指颤抖地指向天空。
此时正值午后，冬日阳光本该温煦，但此刻，整个天空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并非乌云蔽日，而是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灰色的、冰冷的“幕布”，正在缓缓覆盖整个苍穹！
阳光变得苍白无力，失去了所有的温度。长安城内，原本喧嚣的市井瞬间安静下来，无数百姓惊恐地抬头望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鸡犬不安地吠叫，牲畜焦躁地刨着地面。
更令人心悸的是，随着那“灰色幕布”的覆盖，空气中流动的某种“生机”仿佛正在被迅速抽离！并不是空气变得稀薄，而是那种滋养万物、供修士吐纳的“天地灵气”，正在急剧变得稀薄、惰滞、直至……近乎消失！
袁天罡试图运转功法，却发现以往如臂指使的天地灵气，此刻如同陷入了泥沼，难以汲取分毫！他脸色煞白：“灵……灵气在枯竭？！不，不是枯竭，是被……被隔绝了！”
李淳风也尝试引动符箓，却发现符纸上的朱砂光芒黯淡，难以激发：“法则……天地法则也变得滞涩沉重了！仙凡之隔……竟至于此？！”
这不再是简单的沟通断绝，而是近乎规则层面的切割！天庭，或者说某种更宏大的意志，正在强行将“人间”从“仙道”的体系中剥离出去！
这对于一个正在迈向“仙唐”、试图培养自身超凡力量的大唐而言，无疑是釜底抽薪般的打击！
李渊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他能感觉到，周身活跃的龙魂之力也受到了一定的压制，虽然远不如袁李二人那般严重，但那种如同陷入泥潭的滞涩感，让他极其不适。他体内那新融合的、带有凶性的力量更是躁动不安，对外界的变化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好手段！”李渊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眼神冰冷得可怕，“这是要将朕，将大唐，彻底打回凡人原形？让我等凡人，永世无法触及长生超脱之道？”
这不再是阴谋，而是阳谋！是来自更高层面的、毫不掩饰的规则压制！
长安城内，开始出现恐慌。百姓们虽然不明白灵气是什么，但那种天地失色、万物萎靡的压抑感，以及内心莫名涌起的绝望和无力感，让他们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之中。
然而，就在这万马齐喑、仿佛末日降临的时刻......
“哼！”
一声冰冷的哼声，如同平地惊雷，骤然响彻在整个长安城的上空，压下了所有的骚动和不安！
是李渊！
他向前踏出一步，整个人身上爆发出璀璨夺目的暗金色光芒！那光芒并不温暖，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睥睨一切的极致霸道与威严！
心口龙魂彻底苏醒，不再是虚影，而是仿佛有一条实质般的、鳞甲上流转着暗红与青黑纹路的恐怖龙形，要破体而出，仰天咆哮！
“朕说过！”李渊的声音如同九天雷霆，带着无上的意志，轰然扩散开来，清晰地传入长安城每一个百姓、每一个官员、每一个军士的耳中，甚至穿透那灰色的幕布，传向无尽远方！
“这人间秩序，由朕来定！”
“朕不许！天也不能变！”
“仙凡之隔？灵气消散？法则滞涩？”
“那又如何？！”
他猛地抬起手，指向那灰色的、令人绝望的天幕！
“朕以人皇之名，在此立誓！”
“尔等仙神不愿给予的，朕，自己来取！”
“尔等天道想要剥夺的，朕，偏要留下！”
“从今日起，朕之大唐，不敬仙神，不拜天道！只信朕手中之剑，只尊朕心中之律！”
“灵气若稀薄，朕便以龙脉地气代之！以万民信念代之！以血火战功代之！”
“法则若滞涩，朕便以人皇权柄，重定方圆！朕言，即为法！朕行，即为则！”
“仙路若断绝，朕便为万民，再开一条......人皇武途！”
轰隆！！！
随着他每一个字吐出，他身上的暗金光芒便炽盛一分！那光芒竟强行驱散了周围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在他头顶形成了一片独属于他的、暗金色的苍穹！虽然范围仅覆盖皇城，却如同黑夜中的火炬，给予了所有人无尽的希望和勇气！
长安城内，无数百姓望着皇城方向那暗金色的光辉，听着那如同神谕又如同魔咒的誓言，心中的恐慌竟奇迹般地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与狂热！
“陛下万岁！”
“人皇万岁！”
不知是谁先开始呼喊，最终汇聚成山呼海啸般的声浪，直冲那灰色的天幕！
袁天罡和李淳风震撼地看着那如同神魔般的身影，感受着那强行对抗整个天地规则的磅礴意志与力量，他们体内那近乎停滞的法力，竟然因为受到这意志的感染和那暗金光华的照耀，重新开始微弱地流转！
陛下，竟在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仙凡隔绝的规则！并且，似乎……真的强行撑起了一小片天地！
李渊收回了手指，周身光芒缓缓内敛，但那恐怖的威压却久久不散。他抬头望着那依旧灰暗、却无法再彻底压垮长安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狂妄的弧度。
“仙凡之隔？从此以后，朕，就是这人间与仙域之间，最大的那堵墙！”
“要么，你们下来推倒朕。”
“要么，就永远在上面，看着朕如何打造这......人间神朝！”
他的话语，如同战书，掷向了那不可知的天庭。
仙凡之隔，自此，泾渭分明。而人皇的道路，也注定充满了更多的荆棘与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