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祭坛内,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唐军、暗影秘教、以及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西突厥人,三方势力在这充满血腥与邪恶气息的诡异空间内形成了短暂而脆弱的对峙。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邪异的香气、以及新来者身上带来的戈壁风沙与汗臭味,各种气息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从西侧通道汹涌而入的西突厥士兵大约有三十余人,个个身材彪悍,皮甲弯刀,脸上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和发现宝藏般的贪婪与凶狠。为首一人,身材尤为魁梧,脸上有一道深刻的刀疤从额角划至下颌,更添几分狰狞,正是西突厥特使阿史那贺鲁麾下的心腹悍将,名叫骨咄禄。他嗜血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祭坛上那恐怖的血液漩涡、堆积的尸体、以及交战中的唐军和秘教徒,先是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化为更加浓烈的凶残和兴奋。
“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骨咄禄操着生硬的汉语,发出夜枭般的狂笑,“焉耆的蠢货们果然在这里搞鬼!还有唐狗!正好,正好!把你们全宰了,这功劳就全是老子骨咄禄的了!儿郎们,杀!一个不留!把那个发光的宝贝给老子抢过来!”他一眼就盯上了裴行俭手中那散发着纯净白光的铜镜,眼中充满了贪婪。
“西突厥的蠢货!你们竟敢破坏暗主圣典!”紫袍主祭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发出尖厉的咆哮,鸟首骨冠下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他本以为西突厥是潜在的盟友或利用对象,没想到对方竟如此野蛮,直接刀兵相向。祭坛被干扰,仪式被打断,这对他而言是比唐军袭击更大的亵渎和失败!
苏定方趁着这短暂的对峙间隙,迅速与裴行俭和残余的七八名亲兵汇合,背靠着一处岩壁,形成一个小型的防御圈。他飞快地低声道:“好!狗咬狗一嘴毛!让他们先斗!我们伺机救人,破坏祭坛!”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飞快地扫视着关押百姓的铁笼位置和祭坛的结构,寻找着机会。
“杀......!”骨咄禄可不管什么仪式和唐军,大吼一声,挥舞着弯刀,率先扑向离他最近的黑袍教徒!他身后的西突厥武士也发出野性的嚎叫,如同狼群般冲入战团。他们才不管什么唐军秘教,见人就砍,逢人便杀,目标直指祭坛和裴行俭手中的铜镜!
混战瞬间爆发!而且比之前更加混乱和惨烈!
西突厥武士骁勇善战,个体战斗力极强,弯刀劈砍势大力沉。黑袍教徒和卫士则依靠邪术和诡异的身法周旋,不时释放出腐蚀性的黑气或精神冲击,而那些被唤醒的尸傀更是无差别地攻击所有靠近的活物!
唐军小队则趁此机会,压力大减。苏定方果断下令:“两人一组,交替掩护,向铁笼方向移动!先救人!”
士兵们立刻执行命令,两人背靠背,一人持盾防御格挡四面八方飞来的流矢和邪术,一人用横刀或弩箭精准点杀试图靠近的敌人,艰难地向着关押无辜百姓的铁笼方向一步步挪去。
裴行俭则全力维持着铜镜的白光。他既要分心压制那重新开始躁动、试图继续睁开的巨眼漩涡,又要用余光照耀战友,驱散袭来的邪术和延缓尸傀的动作,精神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飞速消耗,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全靠一股意志在支撑。
“守约!撑住!”苏定方一边挥刀将一名扑上来的西突厥武士连人带刀劈飞,一边焦急地看向裴行俭。他知道,裴行俭和铜镜是他们此刻能否活下去、能否完成任务的关键。
“我……没事!”裴行俭咬紧牙关,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看也不看地将里面仅剩的几颗提神醒脑、补充元气的药丸全部倒入口中,强行榨取着自身的潜力。铜镜光芒再次稳定下来,甚至更加炽盛了几分,逼得那紫袍主祭和黑色漩涡发出一阵愤怒的嘶鸣。
骨咄禄发现了唐军的意图,更发现了裴行俭的重要性。他狂吼着,接连劈翻两名挡路的黑袍卫士,如同蛮牛般冲向唐军的防御圈,目标直指裴行俭!“拦住他!”苏定方厉喝一声,亲自迎上骨咄禄!
铛!铛!铛!
横刀与弯刀猛烈碰撞,迸溅出刺眼的火星。苏定方刀法沉稳老辣,势大力沉;骨咄禄则悍勇疯狂,力量惊人。两人都是以硬碰硬的打法,一时间竟斗得旗鼓相当,难分难解。
另一边,几名唐军士兵终于艰难地靠近了铁笼。他们用刀劈开锈蚀的锁头,对着里面惊恐万分的百姓急切地喊道:“我们是唐军!来救你们的!快跟我们走!”
百姓们先是茫然,随即爆发出求生的渴望,哭喊着从笼中爬出。
然而,这边的动静也吸引了更多的敌人。几名黑袍祭司见状,尖啸着释放出大片的黑色雾气,如同活物般涌向逃散的百姓和唐军士兵!一旦被黑雾笼罩,瞬间就会皮肉腐烂,发出凄厉的惨叫!
“小心黑雾!”士兵们惊呼,试图用盾牌格挡,但黑雾无孔不入!
就在这危急关头,裴行俭猛地调转铜镜,将大部分白光聚焦照向那片黑雾!
嗤嗤嗤......!
如同沸汤泼雪,黑雾在白光的照射下迅速消散蒸发!得救的百姓和士兵们惊魂未定,看向裴行俭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但裴行俭也因此对祭坛的压制骤然减弱!
“就是现在!”紫袍主祭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不顾一切地将手中法杖狠狠插入祭坛中央的血液漩涡中,口中念诵出最恶毒、最急促的咒文!
整个祭坛猛地一震!那黑色的漩涡疯狂旋转,体积骤然膨胀!那颗巨大的邪眼猛地睁开了大半!一道凝练到极致、充满了毁灭和死寂气息的黑暗光束,如同来自深渊的审判,猛地从中喷射而出,并非射向任何人,而是直直射向了石窟的穹顶!
轰隆隆隆......!!!
整个山腹剧烈地摇晃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要猛烈!巨大的石块开始从穹顶轰然坠落!砸向下方的所有人!无论是唐军、西突厥人还是秘教徒!
“不好!他要毁了这里!同归于尽!”裴行俭失声惊呼!
“塌了!要塌了!快跑啊!”混战中的三方人马都被这天地之威吓破了胆,再也顾不上厮杀,惊恐地试图寻找出口。
一块巨大的落石正好砸向那紫袍主祭,他正在全力维持法术,根本来不及躲闪,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而不甘的尖叫,便被巨石连人带法杖砸成了肉泥!
祭坛失去了主持者,那黑色的光束骤然中断,漩涡和邪眼也变得极其不稳定,剧烈波动着,仿佛随时会崩溃爆炸!
“通道!快从来的通道撤!”苏定方格开骨咄禄的弯刀,大声吼道。此刻保命要紧,他也顾不上再杀敌了。
骨咄禄也被这末日般的景象吓住了,骂了一句突厥脏话,也顾不上抢宝贝了,招呼着残余的手下,朝着西侧他们来的通道亡命奔去。
唐军士兵们护着救出来的几十名百姓,拼命朝着南面他们潜入的通道口撤退。不断有巨石落下,惨叫声、惊呼声、坍塌声不绝于耳。
裴行俭在两名士兵的搀扶下,一边撤退,一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即将崩溃的祭坛和邪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将体内最后一丝力量注入铜镜,对着那不稳定漩涡的核心,发出了最后一击!
“封!”
一道远比之前纤细、却凝练无比的纯白光束,如同针一般刺入漩涡中心!
那漩涡猛地一滞,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能量冲击!但不是向外爆炸,而是向内急剧坍缩!连带着那颗未完全睁开的邪眼虚影,发出一声极其不甘和怨毒的无声尖啸,猛地消失不见,仿佛被强行塞回了某个异度空间!
噗!
裴行俭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彻底昏死过去。铜镜的光芒也瞬间黯淡下去。
“守约!”苏定方一把接过裴行俭,将他背在背上,大吼道:“快走!”
众人连滚爬爬,险之又险地冲入了南通道。身后,巨大的石窟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彻底坍塌,将所有的血腥、邪恶和秘密,都深深地埋葬在了地底深处。
当他们终于狼狈不堪地从那个荒废地窖的通风口爬出来,重新呼吸到冰冷但清新的夜空空气时,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大口喘息,仿佛刚从地狱归来。
身后的院落在地下坍塌的波及下,也部分塌陷了下去,扬起的尘土弥漫在空中。
城中,混乱依旧,但火光和喊杀声似乎正在逐渐平息,不知是哪一方控制了局面。
苏定方将昏迷的裴行俭平放在地,检查他的伤势,脸色无比凝重。他又看向身后那一片狼藉的废墟,以及那些惊魂未定、哭泣不止的焉耆百姓。
计划完全被打乱了。祭坛虽然被毁,但西突厥人的意外介入,秘教主祭的疯狂,以及这场惊天动地的坍塌,必将使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和难以预测。
“立刻转移!离开这里!”苏定方背起裴行俭,果断下令。必须趁着夜色和混乱,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与城外的主力汇合。
焉耆的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这场地下乱战,仅仅是一个开始。